他不甚精致的用衬衫袖子擦了擦眼,转头看了一眼身边正看着那道庞大全息投影微笑的校长€€€€她一向有这个习惯:在学生们纷纷前去他们实习的地方、其余人也暂时离开或进入忙碌检修状态的时候,在学院本部这广袤的内部空间里,播放始源星系的缩小投影。
然后,她就会看着那一颗颗熟悉的恒星行星与卫星,看着它们从2o2o年开始播放,看着人类走向星空且迅将领土从地表蔓延至周边星球,看着他们控制了整个太阳系,看着他们打开前往未来的门。
而门里涌出的,是不计其数恐怖怪物。
€€€€那是第二次全面战争的先兆,银河帝国大范围清理星空巨兽时出了岔子,内部权力斗争让这个科技无比先进、政体却无比落后的人治国度在每个决策上都完美表示了他们并不在乎非本国公民的生命这件事……
然后,在战斗中,为了更快的争夺‘剿灭星空巨兽’这项功绩,他们中的大量军事指挥官进行了管杀不管埋的斩作战。
而后果就是,那些混乱的、因失去领头羊而狂暴化的憎恶生物,从此开始没头苍蝇一样的游荡于星空中,并对每个被它们检测到的生命进行无差别的攻击与吞噬。
人类因此开始了一场几乎无望的战争。但那场战争引来了银河帝国的注意,经过一番权力斗争后,他们中的某部分成员向太阳系伸出了有限的援手。
一艘飞船带来了一些对帝国而言什么都不算的技术资料与材料资源,随后那船上的人就去满银河系游玩了。
但等到数十年后,他们回到帝国那位于环世界的都,却现一群气势血勇看上去却不能更慈眉善目的地球人和他们待在同一个待诏区里,等待一个觐见皇帝的机会。
自那时起,经历了不计其数厮杀与绝地求生之磨砺的‘太阳系的地球人’,真正走进了星际社会的视线。
而现在,校长,一个谁也不知道她究竟活了多少年的存在,和瓦伦一起看着那段早已消散在岁月中的过往。
随后吗,她忽然道:“那时候我们谁都不知道,我们的文明还能延续到百年以后。”
“……”瓦伦沉默的倾听着。他知道,她不需要接话、也不需要回答。
“觐见‘皇帝’时,我是代表团的副领队。”她说,“因为‘他’喜欢收集不同文明的代表物品,所以我们必须展现出地球文化的多样性,以使帝国对我们执行‘多元文明保护政策’……
“经过多次讨论,我们正副领队两人分别持罗马与夏国古代的使节礼仪,那时候我的信物是一根机械节杖,上面镶嵌着雕刻瑞兽的白色玉盘、垂挂红色丝绦。而领队则戴着古罗马式的金戒指、双手托着集合了战后我们最高工艺的石制悬浮地球仪。
“之所以选择‘石’这种材料,我们表面上给出的理由是‘向陛下献上我们文明的起始’……”
“实际上呢?”瓦伦倾听着这些古老密辛,有些好奇的问道。
“实际上是因为,大家都挺想这破帝国早点亡了算了的。”校长笑呵呵的说,“在那个绳上的铁饰都要掰下来熔锻成兵器的时代,能活下来的人,谁他妈想给他做其它质地的东西。”
“不怕他生气吗?”瓦伦随口问,“如果他不高兴,只需要一个眼神,未来就会截然不同。”
“会恐惧的人早就死了,无论是因为什么而怕。”校长靠在她的椅子里,轻轻摇了摇头:“活下来的那些人谁不是拼着一口气在打……你以为在打仗时我们就真的知道,令人期待的未来,会有实现的一刻吗?”
“……”瓦伦沉默了下去。因为他是可以理解这种想法的。
“后来,‘皇帝’果然没有生气,甚至将我们的信物都留在了他的宝库里。他那样的高位者,并不屑于躬身难为一个弱小文明的使臣€€€€尤其这使团的组成还是‘一个那个文明最强但其实很弱的能者’、‘一个那个文明最强但其实技术落后的技术人员’,还有一群凑数用的、卑躬屈膝的普通人……”
校长轻声说着,目光有些悠远:“……但他们并不知道,那个戴金戒指的能者,和那个持节杖的技术人员,其实都只是个幌子。”
她说着说着,微笑起来。
“€€€€那些普通人,”她说,“是那时地球上,最优秀的外交官与沟通者。他们带回去的好东西,可比我们两个得到的赏赐多得多。”
瓦伦轻声感叹道:“不容易吧。”
“当然,一个个天天愁的掉头。”校长耸了耸肩,“他们之中有些人甚至已经做好了永远留在帝国的准备€€€€无论是死,还是为了某个他们愿意接受的条件把自己卖给某些猎奇的帝国人以换得资源。”
“……嗯?”瓦伦愣了一下。
“说到这儿,也该升华全文了。”校长笑了起来。
她伸出手,拍了拍瓦伦的肩……算了,手臂。
“€€€€人类能延续到现在,靠的就是够狠、敢赌、能屈能伸、偏要强求、抓住想要的就不放手,抓不住那就再试试。这是我以前认识的一个人说的。”背着一个重大如棺材的黑匣子的瓦利安娜军团长轻声道,“所以,我说我要找到那条鱼把它拖出来弄死,就一定会把它拖出来弄死。否则,我们很快就会现,边境线上被寄生的恒星越来越多了,而你甚至不知道那是天灾还是人祸。”
那几个关键词让走在她身边的雷廷若有所思:没错,人类展至今,得到这么大的疆域,可不是靠什么温柔善良乖巧可爱被人当个宠物轻轻放过,而是一边面带微笑一边在战争与绝望中厮杀,戴着同伴的骨灰项链向外界送上礼物与每种威力最大的爆弹……直到全银河系为之震撼胆寒,只能选择向他们另眼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