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7点整,我们才解决了桌子的问题,高三五班隔壁的空教室里有几张能用的桌子,我和苏瑶光两个人将其搬了下来,又将夏凝原本的被刻上文字的桌子搬了上去。
就结果而言,绿眼睛的这种行为给夏凝造成了不小的苦恼:她趴在她的新桌子上,用潦草的字体复制着昨日的作业,而她的父亲则在旁边掩护她——班里的同学已经来了不少,有很多都是住宿生。晚自习全程都会有老师在教室,而且常常坐在后排,住宿生在晚自习期间是不可能有向桌子上刻字的机会的。
按夏凝所说,字是绿眼睛刻上去的,问她原因,她回答我是直觉。
绿眼睛昨天的确出现在了交大附近,它又怎么知道这张课桌属于夏凝,又为何要往桌子上刻下“heRetIc”这个词呢?
更何况它竟然能刻下一个有含义的单词?
“heretic是什么意思。”我贫瘠的词汇量里面并不能检索到这个词汇。
我问韩语冰。
现在是早自习前,我已经抄完了作业——多亏了韩语冰,她的作业整齐而正确率高,然而她是走读生,平时便绝无机会抄到她的作业。
“异教徒。”韩语冰说。“夏凝信什么教么?我有次见她,见她挂着一个十字架项链来着。”
那个三硝基甲苯分子式形状的十字架项链,我见过几次,夏凝几乎每次周末出门购物都会带着它,但是要因此说夏凝是个信徒的话,我觉得太过武断了。
“你有什么推测么,夏凝刚才说绿眼睛,绿眼睛是什么。”
“不知道,谁知道。”
“别是我那不懂事的副会长干的把。”韩语冰说,副会长指的便是小奥了,她有过给夏凝写恐吓信的前科。
“我觉的她还不会无聊到这种程度吧。”
“为什么说夏凝是异教徒她会怒不可遏呢。”
“哈哈哈哈,谁知道,有可能她真信教?”
如此说来,“heretic”翻译成异教徒,倒不如翻译成异端者。
夏凝,非人存在的生物,因为信仰了禁忌的技术而诞生出的异端之物。
我内心活动如此,突然觉得有些对不起夏凝,我回头看她一眼,她坐在最后一排,抄着作业,就抄作业来说,她还是太稚嫩了些,大摇大摆的把模板摆在左侧,右侧的右手进行着“转录”。任何有经验的抄作业者,都会把模板压在自己作业的下面。从这点也能看出,虽然她对抄作业不以为然,然而她平时也并不是常常抄作业。
就在我观察她之际,她完成了她的抄袭,把两本作业合上,叠在一起。夏澄从她的桌上拿起两本作业,走向了讲台,夏澄把夏凝的作业放在了讲台那一沓作业的最上方,把模板放在了最底下,然后给最后一排的夏凝招了招手,从前门离开了教室,几个人在教室外面站着,其中不乏熟悉面孔——他们是对策组的人。
或许夏澄抄过的作业比夏凝还要多。
我将视线再次转回最后一排,她抬头,与我四目相对,她的视线如从真实存在的点光源出的强光,传入我的眼中,我把眼睛一撇,回避了她的视线。
“哇,陈宇,物理作业搞定了没有,快。”
前排的李升到了教室,教室后排的挂表告诉我此时是七点三十。
“交了。”
“哇!那韩语冰的呢,交了么,快快快,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你找团高官要作业抄,也不怕我报告给学委。”
韩语冰说。
“我的也交了。”
“那我上讲台顺一本。”
离早读课越近,抄作业的风险就越大,来到教室的不止有班主任,还有语文老师,甚至时常还会有年级主任和教导主任进入教室巡查。但这都不重要了,在作业死线面前。
我向后瞥了一眼,确认了夏凝没在看我,便再次扭头去观察她,她呆呆的望向自己的空无一物的桌面,那张新桌子上面没刻下文字。她是他还是如盯着那些字母一般望着那张桌子。
绿眼睛才是heretic,它相信杀死那些创造他的人是为了赎清他的罪。他还想让夏凝也干同样的事情。
它是心里扭曲的异端者。
但若让我去审判那些创造出夏凝和绿眼睛的人,我也会认定他们“有罪”吧,不管怎样,滥用技术在人类胚胎上动手都是不符合伦理的,况且他们还最终给夏凝这个存在,这个个体带来了如此多的痛苦。
夏凝应该是痛苦的,她痛苦的把课桌掀翻,痛苦的把酒瓶里的酒洒自己一身,痛苦的掐住谁的脖颈。
如果我是她,我也会痛苦么?
我自然没有定他们罪的权利,我甚至没有定自己的罪的权利,毕竟抄作业也是一种罪过
也许我今后不应该再抄作业了,我想。
夏老师从后门出现了,他拍了一下夏凝的肩膀,示意让她出去,夏凝没回头,缓缓的整理了一下落在肩膀上的长,然后起身走出了后门。早读的铃声即将响起,学校的上午,在此刻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