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卑未敢忘忧国’,虽说你当前仅是个小吏,但老夫看得出来,你应该有自己的见解——说来听听。”
张居正是向枫所敬佩之人,对于他的改革,当时和后世之人褒贬不一,但不能否认他一系列举措是收到实效了的,明朝几十年后就灭亡了,不能归咎于改革,而应该说是改革不够坚决和彻底。
“改总比不改好。改,还有点希望,不改,将亡于旦夕。”
“说得好!”闻照庭赞了一声,接着说道“老夫是极力赞同新政的,但恨力度太小,触及不深,恐怕效果了了。关键是叔大这个人,老夫有些担忧。”
向枫知道“叔大”是张居正的表字,于是问道“闻老,你如何看他?”
“我和他相交多年了。他这个人,未得势时,尚懂得韬光养晦,办事稳重,一旦得势便锋芒过露,遇事急于求成。你看他这五六年来,得罪了多少人?我担心他不得善终啊,即便生时荣耀,恐怕死后要被清算。”闻照庭说完叹了一口气。
向枫听了顿生钦佩——这闻照庭看人果然厉害,张居正死后差点被万历皇帝挖坟鞭尸,算算时间,也就是几年后的事了。
向枫点点头说“世事如棋,变幻莫测,谁能看得清楚呢?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吧。”
“那再问你,你看我今日之大明,患在何处?”
向枫想了想后回答道“无非是内忧外患皆有吧。吏治腐败,民众疾苦,外敌虎视眈眈……”
“还有宦官和党争之祸。”闻照庭接过话道,“我大明立国二百余年了,你看今日之朝野,在高位者醉生梦死,处底层者麻木不仁。历朝历代,过二百年未有不衰败之国,大明已是无力回天。这一切祸端,不在其他,唯在君王。”
向枫看着闻照庭,听着他继续说下去。
闻照庭继续说道“君王以一己之私而祸害天下,督抚以一己之私而祸害数省,州官以一己之私而祸害郡县,人人以私谋政,天下为私而不为公,岂能不亡?要除此弊端,必得要打破世袭之制,君王不可世袭,爵位不可世袭,天下万民乃天下之主,何人再敢私而为政?远古时期,尧舜禅让,传天下上千年之久,后人一旦世袭,不过三百年尔。”
向枫一口菜含在嘴里,听得都忘记吞了下去,这是他来大明后听到的最不可思议的话如此犀利前的言论竟出自一位古代人士之口,他有点不敢不相信,他甚至怀疑面前的闻照庭是不是和他一样的从后世穿越而来。
“闻老所言,振聋聩啊!”
向枫由衷的感慨道,心里对这个老人竟是越钦佩了。
闻照庭端起杯子一饮而尽“老夫只是有感而,且只敢在你面前说。国家危急,世道浑浊,要有出污泥而不染者,更要有敢壮士断腕之英杰,若人人都明哲保身,我大明岂不真就寿终正寝了?阿枫,我不会看错的,能救我大明者非你莫属——你能做到的,你不能逃避!”
闻照庭的眼神灼灼有光,脸色泛红,竟带有一丝狂热之色。
向枫看得心里一跳。他一直弄不懂,这个老人一开始就这么看好他,让他感到有些哭笑不得,即便他是穿越而来,但也不代表他有这个能力。
“闻老,这个……恐怕让你失望了——天下豪杰众多,朝廷应开门纳贤,不拘一格招人才。”
“好一句‘不拘一格招人才’!老夫受教了。”闻照庭一脸激动之色,“阿枫,你能的,你只是不清楚自己的能力而已,当然这需要时间和机缘。老夫等了几十年,终于把你等到了!”
向枫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和闻照庭纠缠下去,劝他继续喝酒。
闻敏早吃完了,一直坐在原地听着他们两人的谈话,这会看到菜都凉了,就喊来刘婶一起端了过去加热。
闻照庭又想起一件事来“阿枫,你来黄梅公干,可是有为难之事?”
向枫和闻照庭爷孙俩一番交往后,已是很信任他们了,于是便把他来黄梅暗访的事说了出来。
闻照庭听后说道“汪斌跋扈骄横已久,已成民怨,老夫看他这次在劫难逃。”
向枫有些沮丧“可是证据难以找到啊,他那个管家狡猾得很。”
“再狡猾也有露出马脚的时候,要盯着他的一举一动,找出可乘之机——莫急,也许会有贵人相助你。”
饭后,闻照庭又把向枫带到他的书房里喝茶。
闻照庭从满屋的书堆里翻找了半天,然后拿出一个小布包过来,打开布套,里面是一本书,封页上写着说物寓武。
闻照庭将书放在向枫面前,说道“这本《说物寓武》乃我朝蓟辽总督谭纶谭子理所着,讲的是行军带兵之法,现转送于你,日后你也许用得着。”
向枫对谭纶有所了解,书生带兵,横扫倭寇,成就不在戚继光之下,况且戚继光还当过他的部下。
他双手接过书来,感谢一番后说道“谭总督文韬武略,可谓我朝军事奇才。当年抗倭,他居功至伟,晚辈定要好好学习参悟此书。”
闻照庭点头道“老夫和他交往多年,堪称知己,可惜天不假年,两年前他就仙逝了,我朝痛失干城。”
两人在书房里又是一番交谈,不觉日已西沉。
向枫起身告辞。
闻照庭说这会赶到县城天都黑了,他不熟路况恐有闪失,便挽留向枫在此留宿一晚,明早再走。向枫想了想最后便同意了。
夜已深,向枫在偏房熟睡。书房里,闻照庭正在和闻敏秉烛夜谈。
“敏丫头,你考虑得如何?”
闻敏神情黯然“和爷爷一起快十六年了,没想到今日便要把小敏赶出门去。”
“你自幼跟随爷爷饱读诗书,心思缜密,聪明灵透,非寻常女子,当然要出去历练一番。”
“仅仅是历练么?看爷爷之意,就是要我对他向枫以身相许了。”
“不仅是以身相许,更要紧的是辅佐他,帮他成就大业,爷爷也会暗中相助的。当然,眼下也不必同他讲明,以待时机——你对他印象如何?”
“唔……他这个人,还不错吧!风趣而不古板,很稳重,懂得也多——爷爷,你如何看出阿枫哥是非常之人?”
闻照庭紧盯着桌上摇曳的火烛,目光极是凝重,缓缓说道“说来奇怪,爷爷今日一见此人,竟然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一时气血上涌,就像当年见到……”
闻照庭突然停顿了一下,接着道“有些事,当下不能跟你细说……总之,爷爷的感觉不会错的。好多年了,这种感觉从未再有过,今日便有了,叫我如何不激动?!”
闻敏听得一怔,又问道“爷爷,假若他不是你所盼之人,你还会让小敏跟着他么?”
“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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