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湖镇以三面为湖而得名。此湖名为花子湖,因何得名不得而知,离镇上不到三里地,湖面宽广,与长江交汇,沿湖居民祖祖辈辈以湖为生,或打渔、或漕运,或客渡,点点风帆,舟楫穿梭。
此处湖岸远离码头,较为静僻,除了他们仨没见有其他人影。
湖边满是沙子和圆滑的石块,左手方向的湖岸有处稀松的树林,右手前方是一大片芦苇丛。
两个月前,向枫特意让高玲带他来湖边一次,他想知道自己是在湖边哪个位置被高玲现的。高玲指了指树林方向,说他当时趴在树林前面的一块沙地上。向枫走到那里一看,那地方离水面仅二十步远的距离,他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后怕,就差那么一点,再偏一丁点就掉进湖里了。
高玲在岸上挖到了蚯蚓,张胖坨将蚯蚓挂在鱼钩上,说只有一根鱼竿,问向枫哪个去钓?
向枫摆了摆手,说他等下去砸鱼,让胖坨自己去钓。
张胖坨面带兴奋,说今日要大显身手一番,叫高玲提着竹篮跟他一起去装鱼。
高玲说要去捡地皮菜,要他钓到鱼后再喊她去装,张胖坨于是有点不情愿地扛着鱼竿走向水边。
今天的风有点大,湖面上皱起一层层浪,其实不适合钓鱼。
张胖坨在水边一处石头上一屁股坐了下来,赌气似的把鱼钩抛向远处,没精打采地看着水面那根鸭毛鱼漂在风浪中颠簸沉浮。
地皮菜有点像泡过的木耳,呈墨绿色的,黏滑,长在靠水边的田埂或草地上,可以做汤或凉拌,三湖镇的农户经常沿着湖边采集。
向枫吃过高玲做的地皮菜汤,滑滑的,还有点苦,他不是很喜欢那种味道。他和高玲一起沿着湖边找着,最终也只捡到一小把,看来被别人先捡过了。
高玲有些失望,她撇着嘴对向枫说:“才这么一点,打个汤都不够。”
向枫说:“这东西营养价值高,所以捡的人就多了哦。”
“哥,啥叫‘阴阳架子’?”高玲不解地问道。
向枫听了一愣,随即明白过来,笑了笑说道:“就是说很好吃,难得的美味,所以很多人来捡。”
“这地皮菜有啥好吃的呀?又苦又涩,还美味呢……要不是没啥吃的,谁家吃这东西?”
向枫一时沉默了,他认同了高玲的话,看来对这个社会的认识,他还不如眼前这个小姑娘。
高玲看了看不远处像大木桶一样端坐在水边不动的张胖坨,喊着问他钓着鱼没有。
张胖坨懒洋洋地答了一声没有,说鱼不吃钩。
高玲的嘴里嘟囔一声,随即对向枫说:“哥,我带你砸鱼去。那边芦花林里水浅,鱼有时候会躲在里面——走!”
高玲拉着向枫的胳膊往芦苇丛方向走去。
芦苇丛一半长在湖里,一半在岸地。白色的芦花像马尾一样迎风舞动,芦叶相互摩擦着出阵阵沙沙声。
他俩靠近时,惊起了一只野鸟,扑棱着翅膀飞远了。
“呀!斑鸠!”
高玲指着飞鸟大叫了一声。
“你咋认得是斑鸠?”向枫好奇问道。
“这湖边斑鸠可多了,小娃都认得,还有野鸭呢——有个唱斑鸠的小曲,你听不?”高玲笑着问道。
“好呀,唱来听听!”
向枫饶有兴趣地等着。只见高玲一甩辫子,向着湖面唱道:
“斑鸠咕咕咕,
下湖洗屁股,
一天洗到黑,
还是黑屁股。
嘻嘻……”
湖风拂动着她的头,阳光照在她圆润而又微红的面容上,洁白而整齐的牙齿,整个人显得格外好看。
见向枫在看着她,高玲有点不好意思地咬了咬嘴唇。
向枫听了连连点头,说很有意思。
这其实不是小曲,倒像童谣,他似曾相识,好像在小时候听到村里有老奶奶唱过,但词又好像不太一样。
芦苇丛细长而茂密,走在里面没有风,地面开始湿滑起来。
向枫和高玲循着地面高的地方走着,耳边忽然听到了一声呻吟。
两人猛地停下了脚步,竖起耳朵听起来。
那呻吟声随即又响了起来,这次听得很真切,是人的声音,是那种人因遭受痛苦而出的哀号声。
高玲猛地从竹篮里抽出拿来砸鱼用的洗衣棒槌,护在向枫的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