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夫人卧房,分别落座。
这一坐下,方才闲谈的轻松气息立时散去,两人间又凝滞起来。一切仿佛回到昨日,只在桌上多了一把阴阳扇。
离春还是不主动开言,只默默注视,眼神阴暗中透出几丝锐气。时隔一日,红羽依然没有长进,还是耐不住先开了口:
&1dquo;离娘子,有一事说来只怕失礼,可又不吐不快。”
通常这样说话的,其实心里早有了腹案,只盼着一句&1dquo;但讲无妨”,就可以脱口而出,畅所欲言了。
离春悠然一笑,偏不遂她意,径自猜测道:
&1dquo;可是与你家老爷有关?”
&1dquo;与方才谈话有关。”
红羽略作停顿,正要再说时,却被离春打断。后者丝毫不觉唐突,依然固执地自说自话:
&1dquo;要说你家老爷,真是令人同情。”
红羽半张着口,终究不好绕回谈话上纠缠,只得顺着说道:
&1dquo;他确是怪可怜的。”说着眼睫垂下,无限怜悯,&1dquo;他说与夫人梦中相见时,那样子似已完全沉湎在幻境之中。眼前世事,反倒毫不挂心了。”
&1dquo;或许在他看来,宁愿要虚妄的美好,也不要真实的残酷吧。”
&1dquo;虚实颠倒了吗?”红羽咬着唇,悄声道,&1dquo;倒让我想起一个典故——庄周梦蝶。”
&1dquo;庄周梦蝶?!”
离春眸中一闪,眼瞳更是漆黑,嘴里讷讷重复几遍,竟有些痴了。许久才释然一笑,饱含深意点头道:
&1dquo;姑娘说得真好!”
红羽知她若有所思,心绪难平,也不打听,只叹道:
&1dquo;也许是冥冥中自有天意吧。夫人闺名里,恰好有个&1squo;蝶’字。也正因此,夫人最是喜欢绣蝴蝶呢。”见离春望向床帐上的蝴蝶纹样,接着说道,&1dquo;不知您可曾注意过,这些蝴蝶有哪里不同凡俗呢?”
离春沉吟片刻:
&1dquo;好像特别鲜艳,较其他的蝴蝶绣样漂亮得多。”
&1dquo;离娘子好眼力!这可是我家夫人作闺女时自创的手法呢。”语气与有荣焉,&1dquo;她绣出的蝴蝶,都是&1squo;七重翼’的——就是用七种颜色不同的彩线,仔细拼出蝶翼上的鳞片花纹,采线的顺序层次绝不可乱。成品色彩斑斓,鲜丽无比。只可惜,手工耗时太久,作其他花样已经完成一幅绣品,这边只刺好了半边翅膀。再说,这技艺太过复杂,学起来着实艰难。我磨着夫人教过几次,还是不会。”
离春忆起昨日所见,遥指身后柜上:
&1dquo;那幅样子已经描好,却未完成的绣品,是出自姑娘之手?”
&1dquo;怎么会?那是夫人亲手弄的。”说着眼色黯淡起来,一语双关,&1dquo;谁料竟不得善终。”
&1dquo;既是夫人耗费心血所制,上面必然凝结了她的气息。我要带回去慢慢吸取,必然对招魂大有帮助。”
说着离座而起,拿起那绣品回来桌边,仔细地将它捻成一卷。拖过阴阳扇,拔下一段竹节,竟是一枝空筒,装好布卷,又原样插回。
红羽看得有,上手在扇柄上轻轻摸索:
&1dquo;这节是,这节是墨。”一一点着,直到末端,&1dquo;不知这里装的是什么?”
话音未落,便动手去抽。离春阻止已是不及,就见一道寒光脱鞘而出。在红羽的尖叫声中,闪着冰魄光华的匕落下,立刻在桌面蹭出一道划痕。
离春面色未改,不声不响将利刃收起。红羽惊魂未定,抚胸喘息:
&1dquo;离、离娘子,你带这东西,有什么用处?”惊惧地望着那生着胎记的脸,&1dquo;不知何故,我总觉得你并不单纯,身份背景另有隐情。”不自觉调出脏腑颤抖、诚恳得堪怜的语音,&1dquo;你和我说句实话,你真的只是乱神馆主吗?”
离春不为所动,眼角一挑,从容道:
&1dquo;你说呢?除了神婆,在下还会是什么?还能是什么?”
&1dquo;可是,你这人说话行事,未免太过深沉了。”
&1dquo;姑娘谬赞!”离春见她猜测不出,不禁微笑,&1dquo;我本不愿与人解释,但看你这样担心,还是坦诚了吧。扇柄装的这些东西,都是我这行必须的。驱鬼时画些符咒,自然需要墨。可那些贫苦又不文的主顾,家里未必备有这些东西,只好自己带在身边了。那节空管原也是装符纸的,只是想着来这里用不着,就由它空着了。”
&1dquo;那这短剑又如何解释?”红羽咬住不放。
离春态度更是镇定:
&1dquo;有些冤情重大的厉鬼,煞气极重,用普通符咒是镇不住了。姑娘可知,要打压它们的气焰,该当如何?”等到摇头,才不紧不慢道出答案,&1dquo;要用血咒!血从何来?就从我身上来,割破手指,以血为墨。若用了切过其他东西的刀,血便污了,法力也连带受损。必须专门打一把,来派这个用场。”
&1dquo;那也不必锋利得切金断玉吧?”红羽心有余悸地触摸着桌上刀伤:这木材何等坚硬啊!
&1dquo;所以,割的时候要特别小心,免得连手指一起削掉了。”
离春幽然逸出一笑,好像说这话是在为红羽取乐。但听者看着她的笑颜,只觉阴沉,心底寒,丝毫不想笑,战战兢兢敷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