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青律法
梅司青衫玉立在原上,衣袂随风飘动。看到高头白马来,他远远地揖告相迎。
申昌遇冲先而至,跳下马来,拉着梅司的手,满脸是笑:“行明兄长!小弟等的好苦,今日终于可以重逢畅饮!”梅司也满脸喜色,礼节不慢:“问候少使、节度使大人。不期,你我兄弟,不在一时,此物紧要,赶紧清点运回才是。主簿!”申昌遇也叫来书记官,点校清单。货物、黄金点清,马匹合数查齿,有条不紊。梅司道:“不期,三青可有动静?”申昌遇道:“没什么变化,孔雀不再出来,换成右使毕方领头了,她们规矩一些。——也该消停一阵了吧。”
太阳快下去了,日月同空,天边突然升起不祥的阴影。
申昌遇警觉大叫:“列队!——架弓!”随着他的大喊,七组以上v字编队的大鸟占据了整个天空,它们头顶微微光。
——电光火石,梅司突然明悟,糟了!
流娘左手中握着三枚宋元通宝。
她梦游一般低诵着黑暗的歌谣,眼睛慢慢睁开——瞳仁上像结了冰霜一般覆盖上一层白色!掷了三次。
字月背字
离卦——火!
梅司嘶声大吼:“散开!所有人,什么都不要拿,骑马离开辎重车!”申昌遇正在组织反击,对他突然的命令有点懵。一些很细长的铁矢从天而降,刺痛但不致命。梅司有些吃惊,他以为会有火矢桐油,然而——无数道电光像一个光的笼子突然击了下来,瞬间回答了他。然后——轰!第一辆满载火药的辎重车爆炸了,密封的木桶飞上天空化作一万燃烧着的弹片,倒映在申昌遇黑水寒潭般的深眼睛里,天女散花般扩散开。
枣骝马机敏地左绕右绕,试图避开飞溅的碎片和受惊奔驰的疯马,带着主人奔向黑暗的草原。混乱中梅司侧身拽起申昌遇的肩膀,拖着他逃离。申昌遇挂在枣骝脖子上看见自己的白驹两瓣身体分别朝不同的方向飞去,火药两千斤,连成一串的密封了的辎重车像一串放大了一万倍的二踢脚,化作一条火龙盘旋着追逐在他们身后——千八百匹河曲良驹、牧人的心尖尖,三百壮士、河西留后的好儿郎,木的车轭、牛角的弓、铁的盔甲和铜的战车,火光中被它一一咀嚼、戏弄和喷射。白石滩变成一个巨大的绞肉机和火坑,仿佛地狱裂了一个口子,火龙大方展示出它工作的模样。
在这交错杂合中,千匹良马挤作一团,嘶叫着想要逃窜:有的拖着自己被炸出来的肠子狂奔;有的被火烧着了尾巴鬃毛疯也似的踢着后腿,想要摆脱这它不理解的恶魔;有的挤着互相踩踏、踩着同伴和骑士的尸体原地打转;有的被甩到天空之中,被巨枭擒住又扔下去,鸮骑喜欢这样的游戏——可任是马儿如何疯狂地逃窜,也逃不出爆散的火云,
而它也追上了载了两个人的枣骝。
冲击波到了,仿佛后背被一只巨大的手猛地推了一下,枣骝开始在空中飞行,梅司左手全力抓住申昌遇,希望在接下来的热浪和火光中不要被冲散。果然!他觉得自己像一个背后被炙烤的麻袋,紧随而来的热浪、飞溅的碎块狠狠将他掀翻,天空变成大地。黑海中,他看见鸮骑兴奋地、狂躁地呼啸着,盘旋成一个大圆,迅向高处脱离。金青色的孔雀姬头冠高昂,她双手一合,雷霆万钧。重力再次夺取统治权,大地向他扑来,梅司听见一阵“嗞——”的啸叫,视野中一片蓝光(你王上的a。t。fie1d),他失去了意识。
凉州城一片火光,折逋阿磨花的军队明火执仗,漏液进城。“报告折逋大人!跑了,月前申师厚就托回乡祭祖跑了!”折逋阿磨花道:“罢了!这河西节度使本来就是我父让给他们的,既然申家无德无能,就当是物归原主了!来人,把申师厚的亲眷都抓起来,搜捕申昌遇,接管凉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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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京。孟元敬从奉月教坊出来,算时间梅司应当已经到达河西,可传信使者竟然一个也没有回来,连鸽子也没有一只。秋原承诺:“孟三先生放心,奉月教坊在河西还有几个信得过的人,我这就信号,叫他们帮忙打听。”孟元敬听后定了些心,忽然想起今日是旬假,娘子应该到梅家娘子处去看望了,不知道晚饭有没有着落。
暗下来的后巷中立着一个人。
孟元敬心中暗笑,秋原先生当真风华绝代,竟有爱慕者漏夜立于窗下眺小楼,想来自己也不是红尘中最痴之人了。他定了定睛——
好美的少年!
芝兰玉树绝非古人妄语,他身姿十分挺拔,白玉面容却带着孩童的稚气,一袭锦缎黑衣铺垂在白桦树似直而舒展的后背上,上面华贵的金线随风的摆动而明灭闪烁。区别于一般纨绔的,他英姿逼人,像是一把刚锻出来的宝剑,只是目中神色幽微。
孟元敬心中暗暗感叹起来,此人和秋原先生当真如同出身于一个不属于凡人的世界,连他们的颜色也比凡人鲜艳些,似乎是神只偏爱,将他们画得比凡俗更清楚明妍、光焰欲滴些。
那少年突然有所察觉,猛地转过头来,金冠上的六兽摆动撞击。他微微吃了一惊,后退一步,转身一跃,像一只黑豹消失在夜色中。
孟元敬笑笑,不以为意。回到家,娘子笑盈盈地迎出来:“梅家娘子好客气,送了好多胭脂水粉绢花给我,说她横竖也不会用。说起来,以前总和梅公子站在一起觉不出来,梅家娘子好高啊——没有八尺,也得七尺九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