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过去的他自己。
默多克清楚那种彻底颠覆自己性格底色的经历有多痛苦,他再明白不过,在手和会的日日夜夜,在黑暗中漫长度过的十几年都教会了他这点。佩蒂特需要有人来推他一把,需要一个棍叟那样的人物拿棍子敲在他的脊柱上——并不是说他会真的拿棍子对佩蒂特,只是——
那个失败八十六次的亡灵法师,终于在第八十七次成功和亡灵达成了交易,他听上去甚至有点欢呼雀跃,“太棒了,女士,让我们为这个城市再奋斗一刻!”年轻人兴冲冲地坐在他旁边的沙上,“你有没有什么好的建议,关于去哪儿找到另一个我?他留给我的亡灵,瑞秋,她走之前让我去趟韦恩庄园,他或许会在那儿?我建议你同我一起……”
“太迟了,”他干涩地说,感受到自己被割裂开来,“他不会给我们留下劝住他的机会。”
尼诺的身体僵在了一旁,他深吸了一口气,“你这是……我以为你来哥谭是为了找他,如果你一开始就打算和那个虐待狂搭上线,为什么特地来一趟哥谭?”
“你应该去趟韦恩庄园,”默多克说,“他会把能送你回去的东西藏在那儿。”
尼诺气得笑出了声,“哇哦,哇哦,你现在又成了圣人是吗?”
年轻律师焦躁地又起身在安全屋里踱步,他死死咬着牙,“我能逃回我的宇宙,你呢?别告诉我你打算逃去半人马座——醒醒!你既不是活了两千多年的恶魔也不是他妈的时间领主!其他人怎么办?蜘蛛女侠?她还是高中生!天啊,弗吉·尼尔森呢?你们是校友对吧?我太他妈了解我自己了,我绝不可能这么轻易放弃,除非——”
“哦。”
尼诺定住脚步,他的语气像是藏着碎冰。
“你打算杀了他。”
在几分钟内,外面的阳光渐渐沉下去,犯罪辛迪加一向在晚上出没。房间里的沉默让亡灵都退避出去,尼诺的胸膛激烈起伏,“你打算杀了他,你已经向女王透露了他的打算,你他妈操蛋的混蛋。”
“我给过他机会了,”默多克尽力为自己辩解道,“我来了哥谭,如果他打算见我,或者杀我,他早该来这儿了,整个哥谭都有他的眼线!我不能让一切都替他陪葬!”
尼诺不敢置信地瞪着他,大概是瞪着他,毕竟他的脸朝向这边。默多克瞧不见他的表情,但他能听见尼诺此刻的心跳凶猛地像条刚刚捕猎完的猎豹。
“你是个狗屎一样的情人,”尼诺说,“你的自私和自负已经彻彻底底内化,你疯狂寻求认同,但没人爱你,你身上生的一切糟糕的事都是你咎由自取。”
“我能现在就能杀了你!”默多克厉声说。
“你这么鄙薄夜枭对待他的方式,你一点也没好到哪里去,你就是他在纽约的夜枭,你就是当初的棍叟。”
尼诺毫不理睬他,似乎无论哪一个佩蒂特都拥有这样的勇气,“你还是个差劲到极致的律师,我打赌你这辈子就没打赢过一场没有暗中操纵过的官司——”
“别说的你现在不打算要逃走一样!”默多克挖苦道,他明明能用盲杖割开对面人的喉咙,再从那儿把那条灵活的,浸泡着毒液的舌头扯出来,可他做不到,他浑身冷,每一条神经都在尖叫着让他看看自己到底做了什么蠢事。
他僵硬地,按着预定好的计划和生理习惯继续反击着对面的年轻人,“你指责我只是为了让自己的良心好受点,只是为了——能回去给你丈夫和那些狗屁英雄一个交代。你和我没什么不同。”
他以为尼诺会生气,那个来自不同宇宙的佩蒂特,带着浑身的爱意跌入这团烂泥,被这样侮辱后一定会暴怒到开始反击,这样他就能顺理成章地割断对方的喉咙。
出人意料,尼诺只是静静地盯着他好一会,然后平静地开口。
“所以你压根没考虑过。”
他拔高声音,厉声问:“什么?”
“他的确在意你,”尼诺没再看他,他穿上外套朝门外走去,“那颗宝石能负担两人跨越宇宙的能量,他给了你第二条道——算了,他妈的,我绝不会带上你。”
恐惧对默多克来说是个鲜的词,可此刻他只觉得自己像在鱼缸的底部,和外界隔了厚厚一层玻璃。他蠕动嘴唇想说些什么,但话语堵在他的喉头,他张不开口。
“以及,麻烦别操心我的婚姻生活,”年轻的律师到底还是说了这么一句,“我和我的丈夫,或许以后我们分开的理由有很多,包括但不限于丧偶,感情不和还有异地恋导致的离婚——但绝对不包括我没拯救世界。”
他假笑了一下,“我希望你孤独地死去,混蛋。”
*
命运的离奇之处在于,它永远不会告诉你哪一天将会决定凡人的一生。
有可能在街边拿着撬棍给自己的晚饭添砖加瓦的时刻被哥谭富收入囊中,也有可能只是一句无心之举的随意话就造成了至亲的死亡。命运女神转动纺车,编织着丝线,有的是,往往要过了很久之后,凡人才能尝到自己种下的苦果。
马特·默多克坐在辛迪加的总部。
他能想象有无数道目光在他身上巡视,终极人对他很不客气,这或许是因为他是由女王介绍而来的,露易丝·莱恩那个女人则一如既往的琢磨不透,她嘴里的甜言蜜语简直让默多克这种人都会甘拜下风,但他也清楚,女人没一句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