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骡车的汉子赶紧下来,来到门前对伙计作揖,问薛家
可是在这里,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就要求见薛家太太和大姑娘。
“你是什么人,这么大面子,能见到太太和我们姑娘?”薛家看门的伙计们相互看看,谁都不肯相信。但薛家御下素来很严,伙计们都知道薛宝钗是从来不以衣冠看人的,因此尽管心中瞧不起,通报那还是得去。
于是一名伙计问:“你叫什么,我们怎么和薛家太太小姐说?”
那汉子一拱手,脸上露出和和气气的笑容,习惯性地开口道:“小人名叫薛蟠。”
伙计们一听,“哦,薛蟠啊,你等着。”就进去禀报了。
少时就见薛姨妈哭天抢地地从内院出来,冲到前院,抱着那个黑瘦汉子放声大哭:“我儿啊!你可回来了!”
伙计们都是一个激灵:什么?太太的儿子,那岂不是……大爷?
想到这里人们都难免后怕——多亏薛大姑娘素来教他们不可捧高踩低,看人下菜碟,原来就是防着今天他们当场出糗呀!
只见薛蟠已是精瘦精瘦的一个汉子,身着布衣,肤色黝黑,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且亲自驾着骡车过来,与过去人们印象中那个只晓得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相去甚远。
薛姨妈多年未见亲子,一时之间,哭得不能自已。
薛宝钗则站在母兄身后,脸上神色并未有太多惊异。她一直与薛蟠有通信,而且数月前皇太后凤体不虞,皇帝大赦天下,宝钗第一时间便去信薛蟠那里,打探他有没有希望遇赦回京。
只是薛蟠回京竟拖了这么久,是宝钗也未想到的。
薛蟠乍见了母亲和妹妹,一时间也哭得停不下来,眼中的泪珠扑扑簌簌地滚落。
“儿啊,你可都改过了吗?”薛姨妈泪流满面,颤颤巍巍地问出这一句。
就听薛蟠像是背书一般向薛姨妈誓:“妈,我再也不敢胡闹了。如今父亲没了,我不能多孝顺妈多疼妹妹,反教娘生气妹妹烦恼,真连个畜生也不如了1。”
薛宝钗薛姨妈听着这话有点儿耳熟,再一想,似乎是天幕上说起过的。而薛蟠怕是在流放之处也能看到天幕,看到之后,便心心念念着一定要亲口将这话讲给母亲和妹妹听。如今才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母子二人抱头痛哭了许
久,薛蟠絮絮叨叨讲了不少他的经历:原来他这次回乡,是专程先到金陵去了一趟,给当年被他手下豪奴打死的冯渊上过了坟,表示自己是真心悔过。宝钗托人给他寄去的钱物也全都留给了冯家,他自己就凭着一驾骡车,靠沿路给人运运货打打短工,这么着回来的。
听着薛蟠唠唠叨叨的讲述,薛家母女都觉得,薛蟠如今与过去简直判若两人——当然,说话的风格除外,还是那个啰啰嗦嗦的老样子。
一想起天幕给她们一家子带来的影响,薛家三口心中都是五味杂陈:初时看,真是背运背到了极点,但现在回想,那当真是戳破了一个脓包,让脓毒一时全都流尽了,又把每个人都放在该放的位置上,薛家这才慢慢转过来的。
说到这里,薛蟠突然想起什么,转身要出门:“坏了,一见妈和妹妹我哭着哭着都哭忘了……我得去那骡车上,把人接下来。”
谁知人已经站在薛家院门口了,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媳妇,头上只粗粗地盘了一个髻,将一头乌真真的头尽数挽着,外头用一块头巾一扎,整个人看起来既爽利又精神。
这名年轻女子怀中抱着一个花布包袱,略有些紧张,却不怯场,薛蟠还在那儿痛哭的时候,她已经抱着包袱溜到了薛家门口,一对秀眸已上上下下将薛家门庭打量了个遍,眼中尽是好奇,却不卑不亢,并未被薛家这等富贵气象所慑。
“妈,这是翠娘。儿子在……那边,差点儿被人诬陷又犯了事,多亏有翠娘替我作证才洗脱了冤屈……妈我非她不娶!”薛蟠干脆“扑通”一声,直接往薛姨妈跟前一跪。翠娘见薛蟠跪了,连忙一起上来给薛姨妈磕头。
薛姨妈顿时被这突如其来的“双喜临门”一下子砸得晕晕乎乎的,忙拉着那媳妇上下打量。
薛蟠紧张地搓着手,还怕薛姨妈那关他过不去:“没您点头,我俩没名没分的,儿子怕委屈了翠娘,一直没敢娶她过门儿。但是这么大老远地赶路回来,路上没个名分总是不妥当,儿子这才……”
其实薛家人都曾从天幕上听到过,薛蟠该娶的妻子姓夏,叫夏金桂。夏家与薛家本是通家来往的旧亲戚,那金桂小姐与薛蟠算起来是姑舅表兄妹。但薛蟠犯了事的时候,夏家便主动与薛家断了往来,后来又为金桂小姐另行择婿嫁了。谁知近几年一过,那夏小姐竟成远近闻名的悍妇,甚至因为虐待下人吃了官司。薛家人方知天幕的预言并非虚假,若不是天幕,夏金桂可能真的已将甄英莲折磨死了。
如今薛姨妈还有什么好挑的,忙握着翠娘的手应道:“这就好,这就好!妈满意,满意极了。咱家给你俩摆酒,唱上几天大戏,补上你们俩缺的礼……”
薛蟠自当日看见天幕之后先是出逃,后又身陷囹圄,配边疆,这么些年里吃尽苦头,纨绔习气一洗而空。加之他在边地见多了生离死别,骨肉离散的故事,便更加依恋母亲,誓有生之年定要回京,在母亲膝前尽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