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珍听闻,点头道:"宝兄弟想的说的果然安贴。"便去寻凤姐。
凤姐想要权理宁国府,是与贾母、贾琏和宝玉都商量过一回,方才定下来的。这一来是为了拦住贾珍治丧过奢,僭侈逾制,二来是为了天幕上说的"弄权铁槛寺"一事。
如果凤姐亲自主理为秦可卿治丧之事,便必然前往铁槛寺。因此凤姐想她那件"弄权铁槛寺"的过错,应当与这件丧事有关。
于是她便与贾琏商量了,一旦她在铁槛寺得到什么线索,便立即告诉贾琏,由贾琏前往长安县,看看能不能消解张金哥那一段冤孽。
贾琏正因为凤姐近日一向不理他,坐卧都无精打采的。现在听凤姐说有一桩"正事"
要交代给他,浑身的骨头似乎都轻了两斤,一口答应下来。
贾母宝玉那边自然也没话说。
倒是贾珍去寻凤姐,话里话外竟还挪揄了两句:“倒没想到大妹妹还愿意出来理事。”
凤姐一听,就知道贾珍听过天幕上解说自己的那一段。要是由着她的性子,凤姐要么是柳眉倒竖,毫不客气将贾珍骂上几句,要么是翻脸不理,掉头走人。
但为了“铁槛寺”的那桩公案,她只淡淡地说:“珍大哥哥说笑了,自那次之后,我被老太太好生敲打一回,好多事都不管了,如今就是闲人一个。珍大哥哥需要我搭把手,我就搭把手,顺带也在侄儿媳妇跟前尽一份心。若是不需要,那我便侍奉老太太回去了。”
贾珍哪里肯放凤姐回去?忙求了又求,又亲自求到贾母与邢、王二位夫人跟前,将事情说定。
凤姐闲下来,便与宝玉两人交头接耳:"你说,珍大哥哥那晚是真的没见到天幕吗?"
宝玉叹了一口气,道:"就算是见到了,他也不会改的。"
宝玉如今是渐渐阴白了:这贾珍,自从贾敬出家修道,再管不了他之后,就成了宁府里说一不二一手遮天的唯一主子。在他的淫威之下,宁府里纵是人人知道的丑闻,也传不到他耳朵里去,或者,就算是传到贾珍耳中,贾珍也不会在乎————闲话又怎么样,闲话又不会让他掉去二两肉!
凤姐暗自气愤不已,小声说:"真恨不得那夜的天幕是大白天放出来的。"
毕竟天幕上点评她和宝玉,就都是在光天化日之下。
宝玉却摇摇头:“不行,那晚天幕上说的有些事干系太大……”
凤姐一想,也是如此,只得作罢。
谁知很快贾珍与凤姐起了冲突——起因是贾珍将宁府的钥匙、花名和账簿都交给了凤姐,一转脸,就又命管事去凤姐那里支一干两银子。
凤姐见这金额实在太大,多嘴问了一句,这才得知:如今虽没有薛蟠了,可贾珍还是联系上了薛家的商铺,找到了那库房里封存着的一副好板,也就是给义忠亲王老干岁留的,滨海铁网山楂木。薛家如今没有薛蟠主持,管事也不给贾珍打亲友折扣,就直接喊了一千两白银的价格。
贾珍此刻恨不得代秦氏去死,哪里还有什么不答
应的,当下就命人去账上支一千两。
凤姐听说,连忙先稳住跑腿的人,赶紧命平儿将这事告诉贾母。
贾珍这边,贾政也在劝,只说那副好板子原本是留给皇家之物,恐非常人可享用的。贾珍不听,正要一意孤行的时候,贾母到了。
“珍哥儿,此事不妥。”贾母苦口婆心地劝道,说起前些日子天幕传下仙音,世人早已盯着贾家,如今为秦氏治丧,一千多两银子,为贾蓉捐个龙禁尉倒也罢了,再用老亲王留下的寿材,着实是犯忌讳。
谁知贾珍油盐不进,根本听不进贾母的苦口婆心,开口便道:“前几回那天幕上都是说的荣府,老太太,侄孙儿虽年纪轻,但打理的这宁府上下,硬是没出过什么事儿。”
贾母一听,气得真想把手中的拐杖砸到贾珍脸上去,又想让宝玉把那什么“造衅开端实在宁”的谶言说给这不知好歹的东西听听,但想想还是觉得兹事体大,硬是忍住了,一面让贾政和宝玉继续劝,一面又偷偷派人去宝钗那里送信,拜托薛家的铺子,别真依着贾珍说的,直接把那块樯木解锯糊漆。
就在两边热热闹闹争执的时候,突然有人送消息进来:“宫里有人来了。”
“宫里?”贾母如今最怕这两个字,“怕不是宫里也看见那晚上的天幕了?”
贾珍这时也略清醒了些:“晚上?哪天的天幕是晚上的?”
他看见贾母等人的表情,心里好似明白了什么:"是侄孙错过了什么吗?"
贾母纵想骂他,也没这心思了,连忙让男人们都迎到门外去。只见是六言都太监亶守忠过来,却并未负诏捧敕,只是手中捧着一只匣子。见到贾珍贾赦贾政一干人匆匆忙忙迎出来,夏守忠便皮笑肉不笑地望向贾政,道:"受令千金之托,将此物送来。"
贾政这时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连忙谢了,接过那匣子,又要请夏守忠入内吃茶。夏守忠却只是不肯,没说两句话,就带上几个跟来的小内监匆匆去了。
贾政满心疑窦,捧着那匣子,一直捧到贾母跟前。
王夫人听说是元春从宫中送出来的,母女连心,也赶紧凑上来。
贾珍贾赦等人也大多存了好奇——宁国府的丧信这才刚传出去,宫中就有了反应,偏偏还是贾家的女儿托人送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