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深了,酒店大堂墙面上的时针已经指向数字十,夏思树坐在大堂的休憩区,身上还是那件因为要去天文台而特意准备的羽绒服,即便隔着层玻璃窗,也感觉到了深夜入冬的寒冷。
颐和公馆,灯亮着,邹风坐在那,邹鸢在他的对面。
现在只有两人坐在这的场面,不是因为只有两人,而是其余人还未到——邹洲在京北开会没结束,廖晚这几日在普陀山的佛寺修行,要从普陀山往这边来,估计明天才能到。而碍于现在已经是夜晚,两位老人也年事已高,防止被他气出个什么好歹来,事情还没往那边通知。
夏京曳恰好不在公馆,但事情毕竟和她女儿有关,邹鸢自然把消息同样地给了她那边,只是她什么时候看见,什么时候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这些就不好说了。
这个家族里,邹鸢的思想类似于一种守旧派,即便是自己有两个孩子,对于邹风在这个家里未来的主导地位,她也没多出过任何的想法,甚至在邹风从小到大所受到的教育培养中,也有那么一份源自于她。
而如今他们家在京北的发展和人脉都是从颐和这边拿到的,她法定关系上丈夫也是靠着这边才在京北站稳脚跟。
所以她不允许在邹风身上出现差误,尤其是拿自己的前途撂在这样十几岁的感情里当儿戏。
是在前厅的茶桌前,地暖烧着,邹鸢外面的那件大衣已经被脱下,跟邹风一人一侧桌面地坐在那,处处都显出了一种气氛凝重。
邹风就坐在她对面,垂着眼,一手插着兜,一手搭在自己的大腿中间,缓慢地转着已经熄了屏的手机。
邹鸢比他想得固执,连带着家庭破裂这样的威胁,在她眼里,都没他跟自己所谓的继妹“苟合”重要。
一家子从里到外连根都烂透了,竟然还想管着他。
“你以后会有结婚对象,但不会是小树。”寂静无声间,邹鸢带了点“怀柔政策”的意思说着:“你还小,遇见的人也少,等以后再往回看就知道其实没什么,要是真想谈谈恋爱什么的,家里边现在就能帮你安排,让她跟着你去美国也没什么问题。”
大概是因为在酒店这种场合遇见,所以她只当是青春期的一时冲动,毕竟是十九,不是九岁,照着这个系铃去解就行。
她对这个侄子私心是偏袒的,在其余人来之前,事情还没到那个水深火热的地步之前,能提前的解决掉更好。
“也行。”邹风垂眼,无声地勾了唇,话说得简洁明了,但语速缓着:“想安排可以,随便怎么安排,今天订婚明天结婚都行,但丑话撂在前头,夏思树我不会放手,不管是哪家姑娘到了这,下半辈子都过得挺难的,连带着咱们全家都得落人口舌,毕竟没人乐意看自己婚姻上的另一半天天跟别人在一起,连生的孩子也跟她没半点关系。”
他也是这家人,沾着那点烂透了的德行也是理所当然,真往人渣的方向发展他连愧疚心都不会有。
听完这些话,邹鸢脸色也难
看起来:“你非得要这样?”
邹风还是一脸的无所谓:“怎么不能这样?”
缄默了片刻。
“即便没夏思树,也还有其他人。”邹风说着:“说不准到时候,跟姑妈还能在酒店再遇见一回。”
对上邹鸢似乎不敢置信能从他口中说出这些话的目光,邹风不想对真心待自己的长辈冷语相向,但还是理所当然地笑了:“不然呢,难不成要守个不喜欢的人过一辈子不成?”
话题刚撕开一个口子就是这幅局面,谈话没法继续下去,邹鸢最后看了他一眼,径直起身离开了座位。
前厅又重新陷入了安静,只剩檀木架子上的香升起细缕白烟。
邹风一个人沉默地在位置上坐了一会儿,片刻后也同样地起身离开,抬步往前厅的门口方向走。
在和夏思树被发现的这个事情上,邹风没想过要否认,没别的,别说是被邹鸢面对面地撞见,照着邹洲的做事风格,即便是他起了一点疑心,从出行同乘人员,到酒店入住记录,他都会查得一清一楚。
邹洲是在第一日的下午回到公馆的,京北的会议刚结束。
他回来的时候,邹风正穿着件单薄的黑色长袖t,在洋楼里客厅里逗着猫狗,顺便看起来岁月静好地拍了两张照给夏思树发过去。
直到知道了邹洲已经过来了的消息,他才从旁边的沙发上拿起昨晚那件棒球服,不紧不慢地往前厅走。
天阴着,枯木稀疏,但地暖烧得室内温暖如春。
邹洲正在书房,邹风到了那后也直接朝着书房过去,深色的房间门是半阖的,邹风走到门前,抬手推门进去,只不过才往前走了两步的工夫,前侧方便冲他砸过来了一个茶杯,他偏了下肩,避开了,回过头面无表情地看着茶杯“砰!”一声发出沉闷声响,茶水氤氲在那张地毯上。
前不久才从会议室出来,邹洲依旧是那身深色的西装,鬓角带了岁月的痕迹,但常年在政商两界游走的气场,叫人不会因为几根白发而对他掉以轻心,他戴着眼镜,镜片后的那双眼睛眼神严肃,不苟言笑,一直看着自己儿子走到离他较近的跟前。
邹鸢也进来了,眉头蹙着,似乎是不放心,也担心父子两人这些年的不和会让事态的严重程度进一步加剧。
“你和她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邹洲的嗓音低沉,眼神看着他,似乎只要邹风说一句不实的话,他就能一眼看明白。
大概是涉及他和夏思树之间,邹风竟然仔细地思考了两秒,才说出自己想的答案:“高中。”
话说完,邹洲将桌面上的文件朝他身上扔过去。
这里的温度不如外间温暖,带着些冷飕飕的凉意,这回邹风没躲,文件夹坚硬的立角脆地一声撞击在他的下巴颌处,磕出一个类三角形的伤痕,破皮,流血,但邹风依旧面不改色,甚至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一哥。”邹鸢皱眉喊了他一声,人依旧端庄着,但面色不忍,还是走几步过去查看邹风的受伤的情况。
还不等她说什么,书房外传来一阵不紧不慢着的高跟鞋声,邹鸢回过头看,便见到了刚从佛寺赶到这边来的廖晚,素色旗袍的外面是一件及踝的羽绒服,似乎远道而来的带了寺庙中沉寂的香火味道。
见到人来,邹鸢下意识地转过身,看着廖晚过来的方向,照旧地喊了声“一嫂()”。
而廖晚只是看了她一眼,并未对这个称呼有任何的回应。
孩子是在这国内沾毒嫖赌了还是什么,用得着这么大动肝火??[(()”廖晚轻飘飘地看了眼前方座位上的人,将脱下的羽绒服搭到了一旁的座椅上,嗓音还是不温不火:“学也在上着,至于你大老远的从京北回来跟我儿子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