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宝儿从来没有闲钱算卦,没经过这样的事情,以为崔老道真有两下子,连他遇上骑黑驴的窦占龙也算出来了,当即拜谢了崔老道,转过身就要走。
崔老道的话茬子够硬,一是敢找人要钱,二是有让人掏钱的手段,一瞧这孩子怎么这么耿直呢?我不要钱他也不给,这可不行,唾沫没有白费的。赶忙绕到王宝儿前面,平伸双臂把他拦下说:&1dquo;财主爷留步,财不难,守财不易,你命中注定有这条财路,却须多行好事,留住这一世富贵。”
王宝儿听不懂崔老道言下之意,只说:&1dquo;道长所言极是,等我了财,定会修桥补路,多做功德。”
崔老道见王宝儿还不往道儿上走,暗骂这小子长了个点不透的榆木疙瘩脑袋,怎么就听不明白呢?他不得不把话说明了:&1dquo;常言道有心为善,虽善不赏;无心作恶,虽恶不罚。等你了财再积德行善,那就来不及了,功德只在眼下。”
王宝儿抓了抓脑袋说:&1dquo;我身上只有一个大子儿、俩烧饼,如何能够行善?”
崔老道心想:这孩子是没多大油水,可也不能不要:&1dquo;东西不在多少,我替财主爷送入粥厂道观&he11ip;&he11ip;”话没说完,他这不争气的肚子先打上鼓了,声若响雷。
王宝儿一向心善,见崔老道饿得站都站不稳了,直似风摆荷叶。这两个烧饼何必送入粥厂道观,斋僧布道也是功德,往前一递手,就把烧饼给了崔老道。
崔老道抓过烧饼,撕开纸包,等不到王宝儿走,就把俩烧饼一口一个扔进肚子,咸淡味儿都没尝出来,可总算是还了阳。他又对王宝儿说:&1dquo;财主爷,两个烧饼您都舍了,那一个大子儿也甭留着了,贫道替您给祖师爷添点儿香火,定保您财源广进。”
王宝儿赶忙捂住口袋:&1dquo;那可不行,这一个大子儿还得买臭鱼烂虾喂猫。”崔老道瞧了癞猫一眼,这只猫奇丑无比,从头到尾的癞疮,没一处好毛色,却被王宝儿搂在怀中视若奇珍。他以为这孩子孤苦无依,捡了只癞猫做伴儿,又舍不得那一个大子儿,便说:&1dquo;财主爷果真心善之人,赶上如此荒颓的世道,人尚且难求一饱,哪有余钱买臭鱼烂虾喂癞猫?若是拿去给祖师爷添香许愿,不知可以护佑多少信善&he11ip;&he11ip;”
还没等崔老道把话说完,王宝儿就接口道:&1dquo;道长有所不知,取宝财全凭此猫。”
锣鼓听音,说话听声。崔老道吃的是江湖饭,全凭随机应变的本事,他听王宝儿这么一说,心里头纳上闷儿了:&1dquo;这个话蹊跷了,什么叫取宝财全凭此猫?财从何来?”他有心问个究竟,拽住王宝儿的胳膊不让走,可也不明说,东拐西绕一通打听。这也是门学问,按算卦这行的术语来说,叫作&1dquo;要簧”,说白了就是拿话套话。这里边的手段多了去了,有&1dquo;水火簧、自来簧、比肩簧、拍簧、诈簧”等等,讲究的是声东击西、抽撤连环,甭管多精明的人,一不留神就会让他绕进去。
王宝儿到底是个孩子,架不住崔老道连蒙带唬,就把骑黑驴的老客找他借猫取宝一事说了。
常言道&1dquo;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别看王宝儿叫不出窦占龙的名字,崔老道一听可就明白了,骑黑驴的老客不是旁人,正是憋宝的窦占龙。正所谓&1dquo;人的名、树的影”,提起窦占龙那还了得?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字号,耳朵里早就灌满了,也打过一两次交道。久闻此人广有分身,旁人看不上的破东烂西,在他眼中却可以勾取天灵地宝,这么多年取宝无数,哪一件不是价值连城,说他是财神爷降世也不为过。崔老道贪心一起,什么也顾不上了,对王宝儿说:&1dquo;憋宝的可没一个好东西,只会说大话使小钱,恨不能空手套白狼。我来问你,十字路口的门楼子是给他立的吗?”
王宝儿摇头道:&1dquo;不是,那是一座荒宅的门楼子。”
崔老道又问:&1dquo;门楼子上的玉鼠是他养的吗?”
王宝儿说:&1dquo;憋宝的告诉我,玉鼠乃天上灵气入地为宝。”
崔老道说:&1dquo;我再问你,灵猫是不是他捡来的?”
王宝儿又摇了摇头,这只癞猫是自己从小捡来的。崔老道一拍大腿说:&1dquo;对啊,灵猫、玉鼠、门楼子没一件是他的,凭什么吐口唾沫粘家雀分你一半的富贵?依贫道所见,你既得了灵猫,玉鼠就该是你的,与旁人何干?”
王宝儿让崔老道一问二问连三问,问了个哑口无言,有道是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王宝儿本来耳朵根子就软,孤苦伶仃一个小孩子,不识文不断字,没什么主见,此时让崔老道一撺掇,心说:对呀,憋宝的一不出钱二不出力,凭什么分走一半好处?
崔老道见王宝儿站在当场苶呆呆愣,就知道有门儿,于是接着说:&1dquo;并非贫道多事,只因路不平有人铲,事不平有人管。骑驴憋宝的名叫窦占龙,此人腰缠万贯,富可敌国,金胳膊、银大腿、翡翠的脑袋,却来诓一个涉世未深的半大孩子,贫道岂能袖手旁观?不如来个先下手为强,咱们今夜晚间去抓玉鼠,有贫道在旁护持,可保万无一失。得了宝我分文不取、毫厘不要,只替祖师爷讨几个香火钱便可。”
几句话说得王宝儿心中一动,转念一想,自己已经和那骑黑驴的老客约定了,食言而肥可不够意思,便问崔老道这该怎么办。崔老道眼珠子一转:&1dquo;这个宝理应是你的,正所谓让理不让人。帮理不帮亲。咱冲着理说话,与那骑黑驴的何干?再者说了,你若真过意不去,大不了等有钱了,再买匹高头大马送给他,让他回家配骡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