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得厅堂之上,分宾主落座。有下人把茶沏好了,又端过来几盘糕饼点心、干鲜果品。两个人一边喝茶一边叙话,东拉西扯、天南海北什么都聊。庞三爷说什么,孟员外就应承着,始终心不在焉,几次想开口提借钱的事儿,话到口边又咽进了肚子。为什么呢?他寻思庞三爷可能还不知道我落魄了,才会如此款待我,借钱的话一出口,准和别人一样把我撵出去。人家家大业大,我却落得如此田地,真是天壤之别,如何开得了口?再加上庞三爷不跟他见外,也是买卖人,把生意场上来来往往的事情这么一聊,孟员外更找不到开口借钱的机会了。这个话上不来下不去堵在嗓子眼儿,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哥儿俩聊了半天,时候就不早了。眼看红日西沉,天色近晚,庞元庆吩咐下人准备晚饭。家中的使唤人不少,厨子、管家、丫鬟、老妈子一齐忙活,端汤上菜,安排酒宴,饭菜摆了满满一大桌子,又把酒给斟满了。哥儿俩入了席,把酒言欢。有钱的大财主在家款待朋友,那都不用问,全是好东西,一桌的鸡鸭鱼肉、山珍海味。孟员外落难以来,平日里净喝西北风了,几杯酒下肚,也不端架子了,狼吞虎咽好一通胡吃海塞。有下人在一旁伺候斟酒布菜,庞三爷陪着聊天儿,二人推杯换盏,酒酣耳热。怎么吃怎么喝聊什么暂且不提,这一顿饭直吃到二更天前后。要说这孟员外也没什么起子,连吃带喝落了个沟满壕平,到最后酩酊大醉,路都走不稳了。庞元庆让手底下人准备了一间客房,将他扶去屋中安歇。
孟员外借酒劲儿睡了个昏天黑地,这一夜无话,转过天来,睁眼一瞧,我这是在哪儿呢?再往四周一看,屋里的家居摆设、床上铺的盖的都够讲究的。我们家不是烧没了吗?如今一家子人挤在破瓦寒窑忍饥挨饿,怎么会睡到这么好的地方,难道是我身在梦中不成?一个人坐在床上,脑袋里昏昏沉沉想了半天,这才记起昨夜喝得大醉,借宿在庞元庆庞三爷家中,心里这个后悔啊!暗怪自己没出息,本是想找庞三爷借几个钱渡过难关,居然酒后失态,醉卧于此。我是吃饱喝足了,家中妻儿老小可还挨饿呢,唉!无论如何,今天我也得跟庞三爷把话说明白了。
孟员外头昏脑涨地爬起身来,有个家仆打扮的人听见动静推门进屋,瞧见孟员外醒了,赶忙端盆打水,伺候他洗脸穿衣。可真够周到的,这边给他备了里外三的整套衣服,洗漱更衣完毕,早饭也安排好了。孟员外吃早饭的时候问家仆:&1dquo;这位管家,你们老爷在哪屋?待会儿劳烦替我引个路。”
家仆恭恭敬敬地说:&1dquo;员外爷,我们家老爷一大早出门了,临走吩咐小的好好伺候您,他今天怕是赶不回来了。这不,特地给您留了一两银子,让您待闷了就出去遛遛,有什么事等他回来再说。”
孟员外一听,那就等吧,吃罢早饭,为了排遣心中烦闷,揣上一两银子从庞家出来,这儿瞅瞅那儿逛逛。天津城里那是多热闹,大街小巷人来人往,做买的做卖的应有尽有。孟员外身上有了钱,腰杆儿就硬了,一时得意忘形,连吃带喝再看看玩意儿,一天下来把这一两银子全花了。赶等天色擦黑,街上人越来越少,孟员外开始后悔了,心想:庞三爷今天回来了还好,借来钱我就回家了,万一他没回来,或者说不愿意借我钱,我身上分文无有,回去怎么跟夫人交代?本来有这一两银子,带回家也能对付些日子,我怎么给花了呢?孟员外臊眉耷眼回到庞家,找到那个伺候他的家仆一问,庞元庆还没回来。他无可奈何,心事重重又住了一宿。
再转过天来,家仆伺候孟员外吃过早饭,仍是拿出了一两银子递过来,让他出去散心,随便吃随便玩,晚上回来睡觉。书要简言,此后天天如此,也不知庞三爷出门去谈什么生意了,一直没顾得上回来,孟员外在这儿干等,每天住在人家府上,有下人伺候洗漱吃喝,早上给他一两银子,让他出去东游西逛,不愿意出去,就在府上饮酒喝茶,乐意干什么干什么,底下人不曾有半点怠慢,一晃住了三个多月。孟员外实在等不起了,心里头惦记家里人,又不知庞三爷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什么时候才能借给他钱,便将每天这一两银子花一半留一半儿,攒下这么十几两,心说:我也甭借钱了,眼瞅快过年了,再不回去一家老小只怕全得饿死,有了这十几两银子,带回家先把年关对付过去,余下的做个小买卖也够了。于是跟家丁打了个招呼,打庞家出来,直奔杨柳青。
一路上归心似箭,寻思我这一出门三个多月,心也是够大的。我在庞家有吃有喝,一天还有一两银子的零花钱,天津城逛了几个遍,也不知道家里过成什么样了,越想越是担心,脚底下攒劲儿,赶紧往家走。别的不说,先买点儿好吃的,糕饼、酱肉裹了一大包,带回去让一家老小解解馋。孟大爷紧赶慢赶,来到家门口不看则可,看罢他是大吃了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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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老道说到此处,拿眼扫了扫围着听书的这些人,一个个瞪着眼竖着耳,听得聚精会神,腮帮子全被勾上了,就等着听后边的结果。崔老道拴上扣子可就不说了,听书的人们满脸的诧异,你一言我一语地问崔老道:这孟员外家到底出了什么事?因何会大吃一惊?是他媳妇儿跟别人过了,还是一家老小全饿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