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故弄玄虚。”
班纳特先生立刻澄清,“当时,我们听到的就是这样的声音。”
布兰度眼看偏题,把话题给拉了回来,“然后呢?那是一只什么样的人偶?”
班纳特先生放下了刀叉,抬起手比划。
“大概比我的右臂粗一圈,穿着黑色小斗篷把全身都盖住了,看不见它的脚。连衣尖顶帽挡住了木偶的上半张脸,只能看到它的鼻子尖尖的,嘴巴用黑颜料上色。脑袋是木头做的。”
“我们被吓了一大跳,文森特反应过来后冲向收银台兴奋大叫,‘伟大的店主,请您告诉我,这是从哪买来的人偶。’
没人回答。安静的空气令气氛诡异起来,人偶总不可能活过来吧?随着文森特发问,木偶却突然倒在了收银台上,一动也不动了。”
布兰度:有点意思,有些蒸汽朋克的味道了。
班纳特先生继续说:“大约过了一分钟,布帘后方终于传出了动静。一位戴着面具的男人走了出来,自称是店主。他的面具外形古怪。银色金属质地,上面密密麻麻镶满了各种机芯零部件,像是滚轮轴、小涡轮、螺丝钉等等。”
机芯面具遮住了咖啡店店主的整张脸。乍一看他就像是一只机器人。
“继木头人偶,机芯面具店主把我们吓得更厉害。但他说话的声音正常又和善,带着一丝德语口音。他说很抱歉自制的小东西吓到了我们,请我们吃了一顿下午茶,这让我们放松下来。”
莉迪亚听到这里,宛如被带入了某个童话故事。
“那顿下午茶一定很美味吧?就像是森林木屋里巫师做的特别小点心?”
“不,下午茶很一般。”
班纳特先生敲碎小女儿的幻想。
“咖啡用最普通咖啡豆制成。齁甜的布丁面包,甜到发苦,你绝不想吃第二口。如果说店主在机械设计上的才能是牛顿级别的,那么他在烹饪上的才能就是砸到牛顿头顶的那颗苹果。”
这真是一个有趣的比喻。
布兰度更好奇人偶说话的原理。
“父亲,您有没有询问那只人偶说话的原理?是某种留声装置,还是店主在背后配音?”
班纳特先生:“这个问题文森特也想知道,他问了店主,店主说等下一次我们到店内再表演一番。”
「下次一定」的后续往往是没有下次。
布兰度看到班纳特先生说着微微抿唇,他的眉宇之间闪过一丝怅然悲伤。
她推测少年人的故事中道而止了。只能被经历者深埋在记忆深处,不再探听,一碰就隐隐作痛。结合班纳特先生不爱社交的性情,恐怕早就与年少时的同伴分道扬镳。
班纳特先生用寥寥几句交代了后来。
“逃课让我们被罚清扫一学期的教学楼,老师看管得更严格。等到再有空去伦敦已经是来年的春天。
奇怪的是我们再也没能找到某条「爱德华街」附近小巷的咖啡店,就连周围的水果店、鲜花铺也全部不见了。机械咖啡馆的经历就像是一场梦,湮灭在伦敦那只庞然怪兽的口中。”
布兰度不再追问,不是每一段故事都会有明确结尾。
她不认为这是一段奇幻经历,更倾向于咖啡店在城市改建中消失了。
从1801年开始,英国每十年进行一次人口普查。
从已知的数据,在近三十年间,伦敦人口迅速增长。从世纪初的一百万涨到了近两百万,并且还在持续上升。
与此同时,为了容纳飙升人口,伦敦城的地理概念也在不断扩大。不断并入周边空间,才有了后世人们认识的大伦敦。
这个过程中,某些街巷旧景的消亡实属常态。
班纳特先生没能找到原址的原因也很简单,他与同伴都有些路痴属性,所以才会迷路拐进不知名咖啡馆。
三人缺乏精准定位的能力,又遇上街巷改建店铺被拆,外加伦敦道路命名混乱,想要再找到这家店的原址就如同大海捞针。
“怎么会这样……”
玛丽犹如读了一本新奇小说,正看到最精彩的部分,但再往后翻却发现结局被撕掉了。
玛丽浑身不舒服。不顾平时不敢向父亲提问,这会主动追问:
“不可能是做梦。父亲,您与同学不会做三个一模一样的梦吧?他们怎么说,真的没有后续了吗?”
“谁也说不清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们确实有着一段相同的记忆,当时可以相互作证。”
班纳特先生苦笑,“如今却没人能为我证明,更没有后来了。公学毕业,我们都没读大学。文森特在热气球升空实验中不幸坠亡。另一个人去了意大利,他在迎娶贵族小姐前被谋杀了。”
往事总是这样。
开始,恰逢其会。有三位少年迷茫闯入伦敦,发现一家蒸汽朋克咖啡店。
结局,天各一方。只剩一个中年男人留守朗博恩,过着平淡的乡村生活。
班纳特先生的这番话让餐桌的气氛寂静了片刻。
于连打破沉默,问:“凶手呢?谁杀了您的同学?”
“我不太清楚,听说是贵族小姐家族的政敌。”
班纳特先生不知道详情,他与曾经的同伴因理念不合不再往来,只从昔日同学的口中听到只言片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