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好似一位清高的诗人,始终藏匿在遥远的殿堂,用那桀骜不驯的目光审视着大地。星辰,则犹如无数的看客,或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或趾高气昂的指指点点。乌云,却始终沉默不语,将阴影扩散到需要的地方,而后便转身离去。
因为房间的损坏,布姆与六花住进了阁楼里,然而前者是别无选择,后者则为趁虚而入。主仆契约的效力再次凸显,本是独狼的布姆越显得优柔寡断,而身为契约兽的六花,则始终贪恋着对方的气息。
“哥哥,睡了嘛?你说这根黑黢黢的东西,到底值不值三枚金币?”六花将脑袋伸出了被子,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反射着银辉。
“我哪知道!你当我是什么传承了数代的世家子弟么?不过这黑木法杖的确是个宝贝,至少在冥想时,我能感受到它的存在,并且十分强烈。”布姆抬手点燃了烛火,起身将六花踢乱的被子再次掩好。
“热死啦!哥哥你是不是故意的?就想赶人家出去!”六花不顾布姆的阻拦,光脚跳到了地上,叽叽喳喳地吵个不停。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那间损坏的房间再没人提起。这期间,六花偷偷喝掉了半壶麦酒,但呕吐三天的怨念,却令其至此闻风丧胆。而布姆则依旧每天窝在房间里,只不过修炼时身边却多出了那根黑木法杖。
每周两颗魔晶的供应虽然少得可怜,但也好过先前的一无所有。要说这期间最大的变化,则要数六花的厨艺,如今的她,翻手间便能将食材变为珍馐。布姆曾毫不吝啬的感叹道,如果不是自己的命运如此不堪,他才不会修炼什么狗屁魔法,每天能吃到六花做出的美味,才是人生中最大的幸事。
至于六花,也并没有沉迷在琐事里。她每晚都会在房间中变身化形,虽然不知道正确的修炼方法,可那棕褐色的皮肤,也已然蔓延到了脖颈处。布姆曾经用钢刀试验过,但凡被棕褐色所覆盖的地方,其硬度至少要远胜于普通兵刃。那卷口的刀刃,就是最好的证明。
“明天我们比试一下如何?我想知道你能在我手下支撑几个回合。”结束冥想的布姆缓缓挣开了眼睛。而褪去变身形态的六花,也刚好舒展着身体。
“嘻嘻,如果哥哥赢了,那作为补偿,你要给人家做顿晚饭。要是哥哥输了,作为惩罚,你要讲故事哄我入睡。”六花闻言先是愣了愣,可随即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张口朗声回道。
“。。。。。。”布姆拍了拍床垫,示意自己答应了对方的提议。可在翻身之际,却觉得有些好笑,似乎自己的任何决定,到对方那里都成了儿戏。不过这种感受还真是美妙,身处在能遮风挡雨的屋檐下,半米外躺着最信赖的亲人,仓库中贮藏着无数吃食,并且自己如今还是个魔法师。幸福是什么,或许就是此刻传入耳中的低声细语。
夜,冗长而短暂,在黑市里的某个小院中,两颗跳动的心脏收缩张弛。那根名为黑木的法杖静置于身边,而从不离身的钢刀,此刻则散着体温,最后变为了一块冰冷的金属。
冷月的第一天,黑雨再次降临。匆匆归来的佣兵们咒骂起神灵,打算外出的贵族们脱掉了锦袍,而无数贫民,则依旧做着肮脏繁重的工作。
早早起床的六花,将蒸得松软的白面包端进了房间,由碎肉制成的酱料香气四溢,半熟的煎蛋焦黄软烂。今天是二人的第一次比试,窗外的黑雨虽然令人生厌,可却不是择日的推脱之言。
“如果你不变身,我将会杀死你,就算之后悔恨,也绝不手下留情!”布姆抽出了钢刀,表情依旧是那副冰冷的模样。
“可是。。。可是人家不想与哥哥为敌呀,啊。。。。。。”本想再解释些什么的六花,却被突然暴起的布姆划伤了手背,丝丝鲜血瞬间涌出。
布姆此刻心中十分纠结,那种绞痛的感觉在体内肆意狂奔,险些令其跪倒在对方面前。而负伤后的六花,额头处则再次浮现出了魔纹,双手更是变换成短刃。
刺啦!六花的身影好似鬼魅一般,骤然消失不见,又再次出现在布姆身后不远处。只见其身上的灰色麻衣碎裂为两片,一片被鲜血染成殷红色,一片则落在了地面。
“哥哥!我。。。”六花见此急忙跪倒在布姆身边,颗颗泪珠犹如洪水般倾泻而出。
铛!布姆手中的钢刀刺穿了六花的衣服,但却最终停滞在心脏所处的地方,甚至连一丝划痕也没有留下。
“你赢了,等我醒来,给你做顿晚饭!”布姆咧了咧嘴,强行挤出了一抹微笑,随即昏死在对方怀中。六花见此急忙将布姆抱回屋内,小心包扎着伤口,眼泪不知何时打湿了被单。
所谓比试,不过瞬息之间,刚刚升起的朝阳还未驱散迷雾,残留的食物依旧散着温热。可六花却好似末日降临一样,时而用手试探着布姆的鼻息,时而又泪如泉涌,懊悔自己的没深没浅。
几个小时后,布姆挣开了眼睛,只见六花站着睡了过去,而胸前的伤口,已缝满了麻线。房间中静悄悄的,布姆没来由地咧嘴狂笑,声音有些肆无忌惮,可更多的,则是对命运的不甘。
“哥哥你打死我吧!我不想活了!”六花见布姆转醒,先是惊喜地瞪大了眼睛,可转瞬便又哭了起来。
“嗯?妹妹有本事,哥哥难道不应该高兴么?以后保护哥哥的任务就交给你了!还有,这把钢刀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却也陪了我许多年,今天它属于你了!”布姆伸手抚摸着六花的小脑袋,全然不顾伤口再次崩裂,鲜血染红了床单。
“哥哥你不要再动了,人家什么都答应你,就算再去垃圾桶里住一年都行!你好好躺着,我这就去买汤药。”六花见布姆那被冷汗浸湿的苍白面孔,有些不舍地松开了手,急忙跑出小院。
难闻的气味飘荡在房间里,六花好似一个监工般,死死盯着布姆手中的药碗。她的表情随着布姆的吞咽而舒展,但又在干呕时紧张连连。窗外的黑雨依旧肆虐人间,浇灭了无数贫民的希望,搅乱了贵族们的晚宴,也将血水送进了沙土间。
敷药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清理伤口时的痛感。细小的沙粒与皮肤藕断丝连,血痂包裹着它们,而它们则阻碍着新生的一切。
“没想到你这么厉害,不过身在王城,还是要万事小心。我不如你,你可以不听我的话。”布姆歪着头,有些自嘲地轻声说着。
“你烦不烦!还是那句话,不要再让我重复相同的答案,这次是你的错,也是我的错,乖乖躺好!”六花将布姆前些天的话悉数返还,最后还不忘瞪了对方一眼。
“这就是亲人之间的交流么,还真是有些承受不起啊。”布姆缓缓闭上了眼睛,但左手依旧被六花握在掌心,直到夜深人静,直到再次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