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了身上插满箭的杨嗣身前,低声:“你和我的战争,自演兵到今日,终是我赢了——”
身后将军怒吼:“大王!”
蒙在石低头,见杨嗣一枪从下直挑,刺入他心脏。
蒙在石茫然又不解,身上却失力,跌跪而下。
杨嗣露出笑,齿缝间尽是血,他说:“我没输。”
远方南蛮军队惧怕,眼见自己大王死在其中,他们愤怒扑来,连挥刀剑,将杨嗣碎尸万段。可是再碎尸万段有什么关系,杨嗣倒在地上,看着同样和他一起倒在地上、痉挛着想爬起来、却爬不起来的蒙在石。
杨嗣抬头眺望着天空。
他心中想:你没赢,我也没输。
我终是拉着你一起死了。
他昏昏沉沉的,想他大约还有许多夙愿,许多牵挂……但是他有些想不起来了。
就这样吧。
大雨淋漓,天地俱寂。
一场大雨淹没所有。
赵灵妃跪在节度使的府门前,拍门求喊:“求求您!求求您借兵吧!我表哥需要兵,剑南需要兵……”
天地大雨洗刷一切。
言尚僵硬地坐在帐篷中,焦虑地等着使臣的审问结果。他不肯让剑南撤兵,不肯援助广州。他心寸寸裂,可他盯着那方玉佩,坐得再僵硬也不肯撤兵。急匆匆的,信使来报:
“元帅,我们赢了——
“但是杨三郎和五万兵士,全都死了。”
言尚蓦地站起,向帐篷外走去。他掀开帐门,那信使再次重复一遍,言尚低头,一口血喷出。
一边是暮晚摇,一边是杨嗣……
他吐血而倒,满营慌乱。
剑南道的军营中,言晓舟疲累地趴在一张方案上,守着伤员。
她昏昏间好似做了一个梦。
梦里在追着谁,却一团迷雾,什么也看不清。
又模模糊糊地,回想到当初,她告诉二哥说自己要去找杨三郎。
那时候她满心期待,说他的人生不应该只是少年。他还有后半生,他还有——
出身仕汉羽林郎,初随骠骑战渔阳。
孰知不向边庭苦,纵死犹闻侠骨香。
忽然,她听到了军营中的欢呼声,她从梦中惊醒。
言晓舟以为杨嗣终于打仗回来,她欢喜地拉开帘帐,想看他有没有受伤,这次会不会伤得更重——
“三郎!”
杨嗣一身血污,满脸疲惫。赵灵妃立军令状保证的时候,他刚结束一场大战。他坐在地上,手撑着额,想着战场上的那些尸体。
他面容冷綳,眼神阴鸷狠厉。这是从战场上下来后的后遗症……每日每夜地混在战场上,会让整个人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杨嗣想,他到底该如何才能杀了蒙在石。杀了蒙在石,剑南就赢了一大半了。言二郎就不必这般焦虑了,灵妃就不必再和自己父亲对着干,他就能……
言尚站在杨嗣身后,因对方的过激反应而并不靠近,他只温声:“三郎,你已经两日没有合眼了。我要出去办事,你睡一会儿。”
杨嗣摇头:“我不能睡。”
言尚忧心,却只叹口气,不说什么。他和赵灵妃各自离开军营,离去前,他嘱咐在军营中救治伤员的妹妹,让晓舟多照顾一下杨嗣。
言晓舟应了那些,却忧愁:“二哥,我们也没有药了。伤员再多下去,我们根本救不过来……”
言尚手揉眉心,道:“我来想办法。”
身后传来一声:“药都不够了么?”
兄妹二人回头,见杨嗣立在帐篷门口。
杨嗣沉思一瞬,道:“那更应该战决。”
言尚道:“三郎,你不用因此……”
杨嗣:“我知道怎么打仗,不用你教。”
言尚知道他因战争而情绪大变,说话风格变得冷硬无情。言尚再次和言晓舟交换一个眼神,只能寄希望于妹妹能让杨嗣紧绷的神经稍微缓一下。而将这些事一一嘱咐出去后,言尚便出了军营。
他有自己要忙的事。
他心里压着一个极大的压力,却不告诉任何人。
这是言尚和杨嗣见的最后一面。
四月上旬,言尚领着卫士,确认安全后,和来自广州的阿勒王使臣见面。
对方带来了一块玉佩,并一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