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嗣的军事才能让南蛮倍感压力,哪怕河西战场那边胶着,也不能缓解剑南这方的压力。言尚就如铁桶一般难以攻陷,他们留下的陷阱,刘文吉在中枢的力量,竟然完全渗透不到剑南。
阿勒王越来越暴躁,他也越来越明白蒙在石一开始建议暗杀言尚的决策有多正确。会打仗有什么用,能够把后方的政治攻击全挡下、让手下将士放手打仗才是厉害。
可惜如今南蛮已无力派人暗杀言尚。言尚整日连军营都不怎么出,也从来不上战场……阿勒王有什么法子?
而南蛮被拖在这场战争中,随着天气越寒,南蛮人对大魏气候的不适应,开始反应了出来。南蛮人开始生病,军中倒下的人越来越多。他们没有从战场上占到太多好处,这场战场拖入冬天……南蛮根本撑不住!
这一年的十月,眼看将士们越来越勉强,阿勒王知道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可是让南蛮认输,如何肯?
思来想去,战场上杀掉杨嗣重要,战场外杀掉言尚重要。这二人一死,剑南战场才能扭转局势。
阿勒王拉蒙在石讨论,说:“我打算分兵。”
蒙在石面无表情,心想这时候再分兵,就是自寻死路。
但是阿勒王紧接着看他一眼,说:“分兵去攻杀岭南,杀去广州。”
蒙在石眼皮微跳,向阿勒王看来。
阿勒王紧盯着他:“本王派人查过了,在来剑南之前,言尚是广州刺史,就是到了今天,他的夫人,还留在广州,他的家人,也都在广州。本王查了言尚的生平,不得不说,是我小看他了。只是查这些的时候,本王意外现,言尚似乎和那位公主,感情极好。”
蒙在石依然面无表情。
阿勒王:“如果那位公主出事,我们就能逼言尚在剑南撤兵去援救了!他对他夫人的感情,一定能加以利用!你觉得呢?”
蒙在石淡声:“好主意。”
他垂目似笑:“大王是派我去杀那位公主么?”
阿勒王大笑,拍蒙在石的肩:“本王的意思是,是让你留在剑南战场,给我解决了杨嗣。而本王亲自带兵,去杀那位公主。你和那位公主有旧情,本王可不敢让你杀你的红颜知己啊。”
蒙在石轻笑:“少年往事而已,我早已忘了她了。大王小瞧我了。”
阿勒王与他半真半假地笑,却也当真不敢放心蒙在石去岭南。当日深夜,商量好新的军策,阿勒王领着一部分兵从剑南撤退,之后走水路,攻打广州,誓要逼得言尚在剑南撤兵。
广州城中,敌军从水路来攻,第一时间,城中节度使便来找暮晚摇。
节度使略微慌张,演兵半年,没想到真有用兵一日。他匆匆忙忙去公主府邸找公主,暮晚摇缓缓地摇着纨扇,站了起来。
她淡声:“慌什么?演兵千日,用兵一时。本公主料事如神,又亲自坐镇,你们怕什么?
“给我打——”
衣袂飞扬,天上电光照亮暮晚摇的眼睛。她清寒又狠厉,直看向节度使,节度使屈服,领公主一同出府,去通衢观战——
“殿下亲临,儿郎们,给我战!”
暮晚摇静静地看着下方整齐的船只、兵卒。战鼓敲响,战旗飞扬在天,节度使陪公主一同观望,见兵士声高震天宇,让人满腔热血沸腾。
暮晚摇闭上眼,心中热血汩汩,灼烫肌肤:广州的守城战,到底开始了。
接下来便是说战事如何打。言尚虽然说自己不会指挥,但他仍想听一听杨嗣的想法。
在听了杨嗣如何包围南蛮、哄骗南蛮时,言尚目中微闪,缓缓说:“之前剑南的说法,不是一直想和南蛮议和么?不如我们通知南蛮来议和,让他们的将领来。若是能够一网打尽……”
杨嗣眉毛一扬。
他抱臂叹:“言二,你好生阴险,这般不讲规矩么?若是让天下人知道你这般算计南蛮人,利用议和把人骗进来,天下人再不会说你是君子了。”
言尚:“官场上哪有君子。想当君子的人当不了官。”
八月中旬,大魏在剑南和南蛮开始议和之事。
阿勒王接到传书后狂笑三声,身上压力消了一半。他举全国之力和大魏开战,若是输了,南蛮恐怕国之不国。所有兵力都投入战争,南蛮的后备也已紧张。大魏的议和,如救命稻草一般。
蒙在石提醒阿勒王:“剑南新调来的主帅是言尚,这个人,可不好对付。大王小心他使诈,他可不会还没打,就和我们议和。”
蒙在石淡漠:“若想打赢,其实我们应该暗杀言尚。现在趁剑南那边还没反应过来言尚的本事,我们暗杀掉言尚,这种战争说不定就胜了一半。”
阿勒王不在意:“你啊,当年你在长安的事,本王也听说了。不就是跟言尚抢女人抢输了么?一个大魏公主而已,等我们打赢了,要多少没有?你就是太在意那个公主,才会在意言尚。
“议和是他们皇帝的主意,不是说大魏那些大臣都不敢反抗他们皇帝么?而且你不是说那个言尚细皮嫩肉,根本不会打仗么?蒙在石,你是不是因为你自己当年在长安吃了亏,就对大魏太小心了?”
蒙在石还想再劝,但是转目一想,何必劝。阿勒王吃亏,对自己是好事。
他便承认是自己怕了。
阿勒王大笑。
但阿勒王终究没有彻底被胜利喜悦冲得头脑热。议和第一天,主场在剑南边郡,阿勒王没有自己亲自上场,而是派蒙在石等主将去对方军营谈判。
军营中,蒙在石行在几位将军的最后方。他懒洋洋抬眼皮,看着军营中的旗帜,看到立在营前、面带微笑迎接他们的言尚。南蛮的将军们见到言尚真人是如此文质彬彬,当即最后一丝担忧也放下。
言尚笑:“我在营中为将军们准备了酒菜,我们边吃边谈。”
一个南蛮将军心动:“听说剑南有种酒特别烈……”
言尚了然:“剑南春烧么?有的。”
南蛮人心痒痒,他们野蛮惯了,光是能喝一口大魏的酒,就觉得不枉此生……大魏如此富贵,凭什么不要!
言尚在席中一一敬酒,以自己酒力不好为由,他自己并不喝。那些南蛮人见到好酒好菜就管不上一切,稍有有些自制力的,在这时也动摇。毫无疑问,南蛮实在太穷了。
穷让人丧志,让人抵抗不住诱惑,让人对富贵充满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