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晚摇:“既然有人能打仗,就该提携。中枢在顾忌什么?”
言尚淡声:“顾忌陛下的心情吧。”
暮晚摇一顿,嗤一声。
二人再看韦树的信,暮晚摇没看出什么,言尚则是盯着韦树提及刘文吉反常行为的那段话,翻来覆去地看。
暮晚摇在研究刘相公的信,思索着中枢管不了杨三郎,写信给言尚,难道言尚能管得了剑南战场的决策?
言尚忽然说:“刘文吉恐怕和南蛮有交。”
烛火荜拨一爆,暮晚摇猛地抬起脸。
暮晚摇:“你乱猜的事情,没有凭据,是不行的。”
言尚:“当年刘文吉私下杀了罗修,罗修是乌蛮那个使臣团中一人。我现有朝中官员和罗修交流大魏情报,后来查到那人可能是刘文吉。但之后……我入狱了,这事我就没法推进了。当年我有提醒刘文吉注意,但若是巨源判断无误,刘文吉是有问题的。”
暮晚摇忽然目中一冷。
她说:“你入狱……纵是有你自找死路、年少轻狂的缘故,但现在想来,未必没有刘文吉在后面推的缘故。”
言尚默然。
时隔数年,抽丝剥茧,某些藏在深处、一直未被人觉的政治因素,从深渊下浮了上来,露出丑恶嘴脸,嘲弄地看着二人。
而一旦有了痕迹,更多的痕迹便出来了。
暮晚摇咬牙切齿:“他可真是混账!”
言尚不愿多提当年牢狱之事,叹口气,便也不多说了。只是二人凝重起来,若是现刘文吉有问题,那两人对长安的干涉,就要重新调整手段了……
暮晚摇从案上拿起一封书信,见上面画着地图,乃是剑南之地的。剑南的各处进攻路线、各处兵力,都被言尚标得清清楚楚。这张极为详细的战略图,显然原本是打算给长安的。
暮晚摇嘲笑言尚:“你一个文官,指挥别人打仗,不合适吧?”
言尚捏眉心,说:“不是我要指挥的,是三郎前两日托晓舟给我写的信中附带的,我只是抄录一下给中枢……”
他停顿一下:“但是现在不能用了。”
如果朝中有人不是自己人,这张图会害了大魏。虽然还不确定刘文吉有没有背叛大魏……但是,小心为好。
言尚重新摊开信,开始随手写一些乱七八糟的战事指挥……他随手指挥也没关系,他的主要作用是表态,是催着长安作战,是督促兵部推进战事。
暮晚摇见言尚又忙起来,便不再多说。她轻轻在他瘦削的肩上按了一下,起身带上门出去了。暮晚摇背靠着书舍门,听着舍内的沙沙狼毫写字声。她心想言尚当年也随杨三郎一起参加过长安的演兵,言尚自己不能作战,但未必不能指挥旁人作战。
方桐提着灯,见公主在寒霜中站了太久。公主身体弱,他怕公主站久了病倒,便上来提醒公主回房。
方桐看一眼窗上映着的青年身影:“殿下放心,臣会看着二郎,不让二郎整宿熬的。”
暮晚摇摆了摆手,示意她想的不是那个。她说:“明日我会给咱们言小二开点儿安神的药,让他好好睡一天。”
方桐无言。
暮晚摇若有所思地吩咐:“方桐,明日咱们言小二睡着后,你拿着你们驸马的官印,召广州节度使前来见我。不……不只广州,整个岭南的节度使,都来见我。
“告诉他们,岭南要开始演兵,提防外患。”
方桐顿时紧张:“怎么?南蛮会来进攻岭南?他们有这么多兵么?”
暮晚摇勾唇:“他们号称有四十万大军,但我估计,除去那些老残病弱,剩下的真正战力大约只有三十万。三十万大军还兵分两路……只要大魏撑下来,败的就是他们。他们常年战乱,自己已经被掏空,所以才急需战争。但这场战争只要拖的时间久,大魏就是赢家。
“不想冒险的话,他们应该不敢再多开辟一个战场。哪怕是蒙在石,也经不起这般分散兵力。我让岭南演兵,并不是怕他们进犯岭南……我是怕朝中有不是我们的人,不肯给剑南、河西出兵。
“早做准备为好。”
方桐突然道:“赵公如今成了兵部尚书,赵五娘赵灵妃身在剑南,难道赵公不管自己女儿么?我们是不是可以争取赵公?”
暮晚摇目中光亮,赞许地看一眼方桐:“那就让五娘去争取!”
长安城中的皇宫中,皇帝奄奄一息。因整个国家战争时期,他昔日享乐的,几乎都被撤了。这场战争不知何时能结束,他已不堪忍受。
刘文吉来向皇帝请安,本是来汇报战报,皇帝却拉着他,喋喋不休地抱怨刘相公的强硬。
皇帝不满:“朕并不是不管战争!朕斋戒都是为了祈福,还被那老头子教训一通,让我少信怪力乱神的东西。老匹夫,迟早朕会掌控朝堂,让朝堂都听朕的!”
刘文吉目光凉凉地瞥皇帝一眼。
皇帝再次抱怨起,说战争掏空国库,自己宫里连夜漏雨,都没有钱修。
刘文吉看他半晌,心想这样的皇帝,他们竟然在帮这样的皇帝做事?
太讽刺了。
刘文吉忽然道:“陛下,其实南蛮使臣来了大魏,要和我们谈和。臣是觉得战事当前,不应和使臣谈和,所以才压下。”
皇帝一愣,见刘文吉要下跪请罪,他连忙道:“朕知道了,你是怕刘相公那些人说你吧?他们不肯谈和,你才不敢提。你受委屈了!”
皇帝问:“他们谈和条件是什么?”
刘文吉:“他们想要剑南。”
皇帝愕然,没想到南蛮野心这么大。他登时大骂狼子野心,痴心妄想,竟敢要大魏国土。刘文吉见皇帝如此激动,以为自己看错了这位皇帝。
果然,皇帝骂完后说:“剑南不能给他们。”
刘文吉低头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