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晓舟脸更烫,低头仓促道谢,觉得自己越解释越错。
她有点儿懊恼地咬唇,心想她如果可以像三郎一样面无表情就好了。
而想到杨嗣,言晓舟心中浮起一丝怅然……他而今的沉默和面无表情,是经受了多少罪,才造成的。她岂能因为旁人伤痛带来的痕迹,而说羡慕呢?
自我反省一会儿,言晓舟虽不好意思,却还是想看一看杨嗣。她想自己如朋友一般关心他,这有什么可回避的呢?灵妃姐姐也鼓励她的呀——灵妃姐姐说,三郎是需要她们的。
半个时辰后,言晓舟爬上了一处山岗。她扶着膝盖喘气时,抬头便见到青年巍峨挺拔的背影。
他盘腿坐在一苍树下,眼睛看着远方,脸上线条格外冷峻。一点儿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他目光如电一般扫过来,见到言晓舟时,他眼睛盯着她片刻,锐利色融下。
他冷漠地移开了目光。
言晓舟站到他身后,头顶高树罩着二人。她笑盈盈:“原来这里这般凉快,三哥才会轮完岗都舍不得回去呢。”
杨嗣没说话。
他如石塑一般。
言晓舟跪在他身旁,轻轻地伸手托住他的臂弯。杨嗣僵一下,侧过脸看她。
她低着头,脸有些水红,既羞赧,又鼓起勇气:“你昨日不是跟人打架给伤了手臂么,我帮你看看。”
她感觉到他在凝视她。
言晓舟沉默而坚定地等着他回复。
良久,她终于听到杨嗣有些复杂的声音:“你……怎么这么倔。你哥哥好像不是你这样的。”
言晓舟目中有了笑意。
她抬头,与他目光一对视,便聪慧地捕捉到他软化的态度。言晓舟唇角噙笑:“我哥哥也很倔。你不知道而已。”
她转过脸,咬下唇:“……你脱衣吧。”
杨嗣啧一声,笑。
眼皮都被烫热了,言晓舟微恼:“干嘛!”
杨嗣笑:“我理你,不是让你帮我上药。我是想请你帮忙,跟你二哥带个话。我如今在朝中没有交好的人,只认识言二这么一个位高权重的能人。虽然你二哥已远离长安,但我想他若想对长安传话,还是轻而易举的。”
言晓舟抬头,注意到他慵懒的笑容中,有几分认真。
杨嗣俯过来,言晓舟一动不动。
他心中赞叹她坚韧的品性与莫大的勇气时,与她贴耳,轻声:“我替人轮岗数月,现乌蛮情况有变。或者说,整个南蛮的内乱和以往格局不同了……像是精心排练出来、麻痹我们的一般。
“我以为自己想错了,又多观察了几次,我现在确定,南蛮一定有什么事我们不知道。”
言晓舟看着他的眼睛。
二人气息交错。
下方监视他们的军士们偶尔投来一眼,啐一口,心想狗男女自己干得出这种暧昧的事,还怕别人说,还敢揍人。
山岗上风大,杨嗣握着言晓舟的手。如此作风,都是为了防备军中可能有的细作。
俊冷的青年贴着女郎的面,如同对她诉情,实际上却将自己数日的观察一一告知,好让她记下来,给她二哥写信,警示长安。
言晓舟凝视他:“难怪你最近经常帮人轮岗,原来是为这事。”
杨嗣扯嘴角。
言晓舟:“你为什么不告诉此地将军?”
杨嗣自嘲:“说了,没人信。觉得我是谋反之罪,对大魏心怀仇恨,我巴不得大魏乱,没人听我的。”
言晓舟:“你不想大魏乱么?”
杨嗣看着她的眼睛。
他垂下眼,说:“这里是朗大哥的埋骨之地,是你活着的地方,是我父母活着的地方。我为什么想大魏乱?晓舟……你一定要把话传给言二,他有能力阻止这些的。”
言晓舟点头。
她意识到此事的重要性,心中琢磨一阵后,不再和杨嗣寒暄。她起身背起自己的药箱下山,想要快快写信,二哥要快点收到信才好。
杨嗣仍盘腿坐在原地,望着她纤细的腰身、细黑的荡在颊畔的一绺丝。她纤弱柔软,明明也是骨血生长,可是这般不一样。
他为她春晖一般的明丽所吸引,为她的陪伴而心暖。
杨嗣忽然看着她的背影,喊一声:“晓舟妹妹!”
言晓舟回头,风吹着她的丝和衣袂。
杨嗣笑了起来,说:“没事。你去吧。”
言晓舟怔一下,他目光冷漠,却在和她对视时,眼中深处迸出清明暖色。片刻间,她捕捉到他没有说出口的心事。
言晓舟嗔:“笑什么!”
而他还是看着她笑,她便也忍不住随着笑起来。
山风猎猎,千言万语,尽在两人这般的傻笑中释然。
她向他摆手,提着裙裾向山下跑去。杨嗣目送着她,心中想起两年前,她送给他的铃铛。
他想他要把铃铛找出来,挂在腰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