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依然美丽,温柔。可她同时很陌生……她泪眼濛濛地求助他,既让他心痛,又让他心中生起暴虐一般的痛快之意。
他盯着她,再在她身上找不到昔日那回头凝眸、对自己微笑的侍女痕迹。她是皇帝的后妃,是大皇子的母亲,唯独不是他刘文吉的女人。
刘文吉语调古怪:“你求我帮你?你凭什么求我帮你?”
春华垂,心中羞愧,落泪无言。
刘文吉既痛快,又心冷。他走向她,面容阴冷。宫中人都被春华遣了出去,纱帐飞扬,他走向她的压迫之势,让春华心惧。春华步步后退,最后靠在金柱上,无路可退。
她恐惧,心慌,又要鼓起勇气。
她道:“我求你帮我!”
刘文吉一把掐住她下巴,迫她抬头。她脸色苍白,显然因为自己的出格举动而不安,他便怀着施虐一般的心看着他,指节刮着她的下巴,几乎掐出她下巴上的血。
刘文吉恨道:“你一心为你的公主,当初为了她进晋王府的时候,可曾想过她有抛弃你的一日?从头到尾,只有我没有放弃过你!只有我!你今日却来求我……你怎么不去求你的公主?你怎么不问问她为什么要拿你当棋子?”
春华闭目,颤声艰难道:“殿下定有自己的考虑,殿下也许觉得霍美人比我更有用……”
刘文吉打断:“然而你还是被抛弃了!”
春华无话。
刘文吉俯眼望着这个曾经让自己魂牵梦绕的女人,他心中疑惑自己以前为何会如此喜欢她。她不过一寻常深宫妇人,浅薄,柔弱,可怜,卑微……刘文吉喃声:“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帮你?”
春华低声:“若是你助我……我随你差遣。”
刘文吉一愣。他初时没有反应过来,但他看她面红耳赤,他掐着她下巴的手指都感觉到她肌肤温度的滚烫。他盯着她片刻,在深宫数年,他刹那就懂了她的意思……随他差遣,便是做什么都行。
刘文吉嘲讽道:“上床也行?”
春华沉默。
刘文吉:“怎么,觉得我没那功能,瞧不起我么?”
春华蓦地抬头,她呼吸急促:“我从未那般看过你!你不比别人差,你只是命不好,我……”
刘文吉惧怕看到她那春水一般充满温情、星光一样灿烂的眼睛,他一把推开她:“别用这种眼神看我!你这种眼神,让我想挖了你的眼珠子……”
春华怔愣。
她被他大力推翻在地,她仰着头不认识地看着他。她看到他眼中的阴鸷,忽然一刻,觉得自己今晚的决策错了。她不应该找一个面目全非的旧情人求助,他羞辱她,瞧不起她,觉得她也一样瞧不起他。
春华的手抖,心抖,全身血液都在僵住。她哆嗦着,觉得这一切都太荒唐,都大错特错。
她忽然说:“你出去吧,今晚当我什么也没说。”
她要去质问公主!要去求公主!
去问公主,比什么都好……
刘文吉淡漠俯眼,看出她的后悔。他脸上一时狰狞,因狰狞而肌肉颤抖,那阴霾拂过眼底。他心中不平,讥诮道:“你已然让我看不起,让我恶心!如今是你不配我……背着皇帝跟一个内宦说‘随你差遣’的后妃,你早就脏透了!”
春华如置冰窟。
她怒得手指颤抖,指着宫外。她着抖颤声:“你滚!你给我滚——”
刘文吉一声冷笑,袍子一扬转身不留,大步向宫外走去。他走得那般快,好似不留情,就能抛弃所有感情。感情都是阻碍,感情于他无益。他昔日因为春华自暴自弃,因为帮助春娘而被废……
他有什么错!
都怪他感情泛滥,同情心泛滥……他不明白,他昔年科考都不成功,居然有心情去喜欢一个女郎,去同情一个女郎,去跑着追晋王的马车,求那个女郎回头看他一眼。
皆是虚妄。
只有权势最重。
春华真傻,不愧是被在深宫中养废了的后妃。她以为暮晚摇抛弃了她,所以来求自己……但现在才哪里到哪里!暮晚摇要搞的是海氏美人,根本不是春华。
甚至暮晚摇还想看一看他刘文吉的态度。
看他是落井下石,还是扶人一把。
春华是否能成为刘文吉的软肋!
这才是暮晚摇要看的!
暮晚摇那个冷漠的公主,言尚那个手握大权的虚伪之人……他们全都变了,全都随心所欲地玩弄着人心,玩弄着权势。他们随手要抛弃春华,要拿春华当棋子……如果自己帮了春华,岂不是将把柄交给暮晚摇了?
那暮晚摇会一直握着自己的把柄——和后妃私通。
坐实旧情。
要么是春华死,要么是刘文吉死。而刘文吉不可能让自己死,可是若选择春华死……刘文吉又何必帮春华?
可恨的暮晚摇!
刘文吉忽然停住脚步,他脸色难看地站在梧桐树下,蓦地回头,看向娴妃的宫舍。他身后跟着的内宦低着头,不敢问公公在娴妃那里遭遇了什么,怎会这么大不平意。
刘文吉盯着春华的后宫,盯着那黑漆的宫舍——他脑中,又想到她的脸。
她回头看他,微微一笑,站在简陋的言家廊下,亭亭玉立,笑如春溪。
刘文吉闭目,握紧拳,逼得自己脸颊紧绷——他越是得不到她,越是对她念念不忘!
他位高权重,凭什么对一个女人念念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