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尚凝望着远处山脊下含泪回头的杨嗣,低声解释:
“吾欲使汝为恶,则恶不可为;使汝为善,则我不为恶。
“这句话的意思是:我想让你做个坏人,但是做坏事是不对的;我想让你做个好人,可是我也没有做恶事,却落到这个下场。”
韩束行怔忡,道:“什么意思。”
言尚说不下去,暮晚摇答他:“是说世事逼人至此,杨三哥没有错。
“韩束行,我们所有人……都没有错。我们都不是恶人。
”只是这天地一切都没有黑白分明的道理,我们终其一生,都在寻找自己的立身之处……”
言尚与她一道说完:“但求问心无愧。”
大家都在难过,只言晓舟沉静。
少女望着远方,听着哥哥嫂嫂的话,听着杨父的泣声,看着杨嗣噙着泪的目光。她再想到了那一天暴雨下的长安。
那时候杨嗣明明能杀了她和赵灵妃,但是杨嗣还是走了。他不杀无辜百姓,他有原则,他只是走了那条路。
言晓舟突然心痛一瞬——安身之处。
杨嗣的安身之处,可有找到?
身为……朋友、故交,她是不是应该帮他?
这不是结局。
杨三郎的结局,不应该如此潦草。
言尚依然声音轻柔:“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嘛。”
暮晚摇又急又气,却也知道他不是一个能闲下来读书写字、弹琴访友的人,只能这般接受。
而不说言尚,暮晚摇自己都闲不下来。秦王败后,暮晚摇得到了兵部的势力,她趁乱要火安排自己的人上位。
只有自己有势,才能和新帝相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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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新朝和旧朝轮换之际,在没有人顾得上这桩事时,言晓舟进牢狱去看杨嗣了。
原本是先太子自裁,刘文吉要给罪太子安上谋害先皇的罪,本以为朝中无人反对,但没想到言尚率先质疑此事。
在大魏朝堂上,一品二品的官都是虚职,只有名望没有实效。三品大官是宰相一流,四品五品的官已能日日上朝,在朝中占据一席之地。
何况言尚不仅是吏部郎中,他还是如今寒门之。
他的质疑,自然颇有分量:“先太子已然认罪,当日先皇在世时质问先太子,先太子对自己的罪供认不讳。先太子已被囚于东宫,怎会有兵力再次谋反,去谋杀先皇?
“东宫出来的先太子妃说,太子是为她与三郎那些亲人朋友求情,才自尽的。一个想要护住自己亲人朋友的人,岂会多此一举地继续谋逆?谁听他的话?他就那般手眼通天?”
新帝坐在皇位上,忐忑地听着言二郎的质问,头皮麻,他用眼角余光去看刘文吉。
刘文吉也在朝堂上,他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言尚:“先太子谋反一次,就敢第二次。为何言郎中觉得他不会?难道你与他私下有勾结?你就知道他不会手眼通天?”
言尚温声:“他若真手眼通天到那般地步,他还火烧东宫做什么,还求情做什么。他若真那般厉害,还有我们什么事?”
他一贯说的委婉。
而常日在朝上不说话的韦树,此时突然冷不丁冒出一句:“先太子真那般有本事,此时坐在皇位上的就是他,陛下和我们也不用讨论该如何处置他的后人了。”
刘文吉咬牙,却半天说不出话:“……”
新帝脸色青青白白,因韦树的直白。
新帝仍没有看出,刘文吉却开始警觉。他觉得言尚代表寒门,韦树代表世家新的长成势力……这两方若是联手,自己在朝上岂不是没了话语权?
言尚早已不是昔日的言尚了。
他要阻止言尚坐大。
而朝上这三方争斗,新帝看得半懂不懂,便一味含糊打哈,不敢轻易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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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不让世家和寒门联手,刘文吉私下向赵御史施压,让韦树娶赵御史那个女儿赵灵妃。世家应当和内宦联手,将寒门挤出去再说。
但刘文吉也只能使一使这种手段,因他说不清先皇死因和先太子有何关系。
这处细节是模糊的。
言尚为的大臣们查不出来,刘文吉也给不出详细的证据。好在言尚性情温和,又对先帝没那么深的感情,当新帝私下说服言二郎放过此事时,言尚盯着新帝一瞬,看得新帝心里不自在,但言二郎也同意放过了。
言尚只是为先太子争取了一下——
罪不及妻女子嗣。
杨家该贬,不应杀尽。
杨三郎虽谋反,但他是受先太子的蒙蔽欺骗,杨三郎罪不至死。
新帝批了言尚对先太子一事的处理方案,将杨家流放辽东,而对杨三郎,则是将他放到剑南边关处做苦力,做民兵。
总之,留了杨嗣一条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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