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中没有杀气,但她手按上那铁索时,官兵已察觉到了危险。
赵灵妃向前一步,她目中波光流连,欲落未落,她低喃:“我绝不会让我的家变成你们的地狱。”
她不去皇城了,不去救韦树了。
韦七哥那般厉害,自然有自己的手段。而眼下,这满长安凄惨的百姓,被宦官们拖出去送死的百姓……才需要她。
杨嗣知道了刘文吉的布置。
他面无表情,对此事不加吩咐。他不杀百姓,但今日之事他不能下令……百姓们要活路,他手下的将士们也要活路。
闷雷滚滚,杨嗣抬头看天上的乌云——
各自听天由命吧。
沉闷中,静谧中,暮晚摇听到郎君声音低哑的轻唤。
她睁开眼,视线却一片黑暗,半晌,她才觉自己被言尚抱在怀里。
言尚咳嗽一声:“我们被压在假山下了。”
暮晚摇闷闷应了一声,她试着动了一下,然而她靠着堆成墙一样的石头,面前抱着她的言尚,是跪在她面前的姿势。他都动不了,她自然更加动不了。
暮晚摇心情抑郁一会儿,主动劝言尚:“方桐会救我们出去的,别担心。”
言尚轻声说了好。
暮晚摇忽然:“你是不是受伤了……我闻到了好重的血味。”
言尚没吭气。
暮晚摇:“你别骗我。”
言尚轻叹一声。
他说:“我也不知道,因我动不了,已经没什么感觉……只是身上好冷,大约失血过多了。我猜,应该是后背被石头刺进去,我动不了,石头出不去,血就一直在流。
“然这都无妨,我只忧心长安局势。你说刘文吉做好准备了,但若是太子让三郎亲自攻城,谁人能挡?我担心长安城。”
暮晚摇试图碰他,可是她的手碰到的全是嶙峋的石头,她连抱他都做不到:“别想那些了。言二哥哥,你为什么总想别人,就不想想我们?我们怎么办?”
言尚沉默一下,忽而笑一下,声音轻柔:“我想你的。摇摇,我给你一样礼物好不好?”
暮晚摇僵坐着仰头,手中被他塞入了一个温热的物件。她摩挲半晌,摸出是一块玉佩的形状。
她一怔,心中突突跳,才有猜测,就听言尚赧然:“我们家的传家玉佩,云书从南阳回来就带过来的。我一直想给你,就是没有机会。”
杨嗣高声下令:“只攻皇城,勿伤百姓!违者格杀勿论!”
赵御史府上,赵灵妃无心关注什么婚事。长安街市上围满了兵马的时候,她拒绝了父母要她留在府上的要求,她从家中后院墙头翻了上去,想看看如今长安情况。
大批兵马围城,她心中忧虑身在皇城中的韦树是否平安,便避着人悄悄前往皇城。
此时的皇城也兵荒马乱,乱贼攻城,必是先攻下皇城,再攻皇宫。尚书六部、中书省、门下省、御史台,皆在皇城。本是寻常办公的下午,所有大臣都不安着,四处打听大战消息。
而皇帝派来的内宦满头大汗地四处宣读圣旨:“陛下说杨家已反,要各位大家出身的郎君派人回自家,请各自世家私兵出来,交到北衙手中,配合刘公公截住杨三郎!
“各位郎君,尔等家中皆有私兵,此时若是藏私,等长安城被攻下了,尔等前途堪忧!”
避暑山庄中,言尚与暮晚摇汇合后,秦王那边的兵马开始露出颓态。但事已至此,没人会后退,秦王打的鱼死网破的主意,一步不退,反而越攻越强。
敌军用燃着火的箭只来攻,言尚和暮晚摇只好离开木制阁楼,抛却那被烧着的地方。二人前往一处假山,仍想占据高位好看到敌军情势。
战报不断地传到夫妻二人这边,言尚驻足停步,说:“秦王丝毫不退,恐怕另有后招……南方私兵即将赶到,秦王已没有退路,他为何不逃,反而越战越酣?就像是、像是……”
暮晚摇与他对视一眼:“像是在为谁争取时间。”
二人怔忡。
然后言尚脱口而出:“长安城中的太子!”
暮晚摇眼眸一瞠。
太子和秦王……从来是死对头的两人,竟会合作?!父皇是将人逼到了何种地步!
二人心中皆是一紧,因都想到如果太子参与此事,那杨家就会参与。杨家参与,杨三郎是不是也会参与?不提杨嗣与他们的私人关系,杨嗣的领兵才能,便非旁人能及……长安城中那一战,必然比避暑山庄更为惨烈!
南方私兵要支援的不应是他们,而是长安!
一想到此,言尚当即下令:“传我之令,让……”
方桐忽厉声:“殿下,驸马!”
言尚抬头,见他和暮晚摇所处的假山高处,数个身材魁梧的士兵在无人知道的情况下掩藏在那里。他抬头看的时候,对方数人一个冷笑,大喝着用力撞击假山。假山石头纷纷落下,泥土尘烟滚落。
方桐等人扑纵而上,攻杀敌人。
整片假山在对方早有准备的情况下,坍塌下来,石头纷然砸向其下的言尚和暮晚摇。
暮晚摇反应慢一些,她抬头看时,言尚已一把抱住她,将她的脸罩入了他怀中。一数人高的大石向暮晚摇站的方向砸下,无人能避,仓促之间,言尚只能抱着暮晚摇转个身,任那巨石砸向他的背。
言尚闷哼一声,抱着暮晚摇趔趄几步。
方桐几人来救已经不及,几个眨眼的功夫,整片假山倒下,将驸马和公主埋在了下面。一片死寂中,方桐吼道:“还不救殿下和驸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