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又温声劝:“你都这么大了,马上就及冠了,却要跑那么远去……你起码留个子嗣,给你父母做个念想?”
杨嗣抬头,看着太子,他似笑非笑:“殿下别以为我真的是傻子。说什么留个子嗣,把我骗着留在长安,又是慢吞吞地给我娶妻,挑媳妇就挑一年半载。等我成了婚,又开始劝生孩子。等我媳妇怀了孕,又得劝我等夫人生子后,我再离开。而等有了孩子,又成了孩子那么小,我怎么舍得离开……”
杨嗣眸底赤红,面庞瘦削,线条锐利。
他压着眉,冷声:“我不会再听你们的搪塞了。我就是要去从军,殿下不同意,我就一直跪在这里,跪到殿下同意为止。”
太子怒:“那你就跪着吧!”
太子转身出殿,看也不看他。宫人小心地掌灯看一眼殿中跪着的杨三郎,砸咂舌,也不敢多问。杨嗣跪在殿中,外头梧桐树影照在他身上,光影如水。
她只是随口一说,实际上她根本没关心过他每天戴什么玉佩。只是看言尚的神色,暮晚摇一顿,知道自己估计猜对了。
言尚指腹摩挲玉佩,他撩袍坐在床沿上,回头看她,温声:“这玉佩,是我去年离家时,我阿父给的。我阿父说这是我们家的祖传定情信物。我阿父说,我若是喜欢了谁,在长安要与谁家女郎定亲,就可以将玉佩赠给那女郎。”
暮晚摇一僵。
心里恐惧地想:婚姻!又是婚姻!
她有点儿惊惧地看着言尚手中的玉佩,再抬头看一眼言尚。她全身僵硬,心想他这架势,不会要把玉佩给她吧?
没必要吧?只是睡了一晚,他就要娶她了?
言尚看到了暮晚摇那个恐慌的眼神,心中羞涩和欢喜、扭捏和期待,瞬间退后。
他静了一会儿,心隐隐泛寒冷。
好在这个过程极短,言尚几个呼吸就收回了自己的情绪,将玉佩重新戴回腰下,没说要送她。暮晚摇松口气,抬眼看他,又有点儿愧疚。
她张口想说什么,言尚已温和笑:“我先走了。”
他起身要走时,暮晚摇扯住他衣袖,让他回头。她可怜巴巴地仰脸:“言二哥哥,我们之间没有问题,对不对?你以后还会理我,对不对?”
言尚低头看她,静了一下,说:“当然。”
但是他又低声:“可是摇摇,我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我也会有放弃的时候……你懂么?”
这个时候再装糊涂,言尚恐怕真的要失望了。暮晚摇不想才睡了他第二天,就被他放弃两人之间的关系。
她连忙点头:“我会、会努力的。不会让你白白等的……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哥哥你再等我一段时间,好不好?”
言尚微笑,这一次他俯下身低头,撩起她额前,在她额上亲了一下,代表他的态度。
言尚走后,暮晚摇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思考着一些事,就听门被敲两下,言尚声音在外。
她惊愕,心想他怎么又回来了?
言尚推门进来,手中端着一个碗,碗上冒着热气。暮晚摇以为他是端粥给她,可是这粥的味道……是不是太难闻了点儿?
暮晚摇迟疑:“你……自己熬的粥?”
闻起来这么难闻的粥,如果是言尚亲自熬的,她要为此忍耐着喝下去么?
言尚看她脸色,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他笑一下,说:“你的侍女们给我的,不是我熬的。她们说你恐怕不肯喝,正犹豫嘀咕着,我路过时,正好听到了她们在说什么。既然如此,我干脆就端来给你了。”
他也有点踟蹰。
垂睫看她:“你……会生我气么?”
暮晚摇迷惘:“你端粥给我,这么好心,我为什么要生你的气?拿过来吧。”
言尚坐在床边,低着头半晌,却不将手中的碗递过去。好一会儿,他抬眼,低声:“不是粥。”
暮晚摇:“嗯?”
言尚轻声:“是避子汤。”
暮晚摇大脑轰地一空,呆呆看着他。
他什么也不知道,便只是蹙着眉看她,为她担心,也为自己的孟浪后悔:“昨夜、昨夜……对不起。你应该喝这个的,对不对?你的侍女们为什么说你不愿意喝?”
暮晚摇安静了一下,露出笑。他太聪敏,她不能让他从她的表情看出端倪,不想被他嫌弃。
她淡声:“没有不愿意喝。只是和往日那般随意火而已。”
她向言尚笑:“拿来,我喝。”
言尚看她半晌,终是没有看出什么来,将手中味道难闻的药碗递了过去。暮晚摇豪爽无比,一饮而尽,见他仍低头观察她,她对他挑了挑眉。
暮晚摇揶揄:“你再用这种深情款款的眼神看我,我就忍不住要亲你了。
“我要是忍不住亲你,你现在就别想走了。”
言尚顿时被她闹了个大红脸,慌张地收了药碗,仓促起身,都不敢离她太近了。他尴尬地向她道别,说回头再看看她,便急匆匆出门了。
这一次言尚是真的走了。
门一关上,暮晚摇就趴在床沿上开始吐。她扣着嗓子眼,将方才灌下的避子汤全都吐了出来。
黑色的药汁淋淋漓漓,在床前洒了一地污水。暮晚摇奄奄一息地趴在床头大吐,胃酸都要被吐出来了。
是身体实在排斥,是心理实在难以接受……她对所有有关孩子的话题都排斥、抗拒,以至于一碗可有可无的避子汤,都能被她全然吐出来,一滴不剩。
暮晚摇趴在床沿,喘着气,气馁地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