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心似箭的胡商们不想在乌蛮那样荒芜的地方过年,当然要急着在年关前赶回长安了。
只是这些真正商人的脚程到底比不上蒙在石那群人,虽出日子相差无几,却到底比蒙在石那些人慢了许多时日。
这时的长安,因各小国使臣的到来,又因到了年底,四处都热闹非常。
而丹阳公主暮晚摇,她冷眼看着,在她府上,她都接待她隔壁的言二郎吃了五天晚膳了。
中午那顿饭不用管。
倒不是因为暮晚摇不回府的原因,而是因为朝廷中午会准备“会食”,给在皇城各司官衙理事的朝臣们用。如言尚这样的八品小官,他因是被从中书省派去鸿胪寺的,中午便既可以去中书省吃饭,也可以在鸿胪寺吃。
反正他饿不着。
然而他每晚厚着脸皮来蹭暮晚摇府上的饭,这是没错的吧?
暮晚摇初时还以为他是有什么目的,结果看了两日,他就是单纯来吃饭,顺便与她聊聊天,她对他简直叹为观止——
曾几何时,言二郎竟然学会蹭饭了!
他是有多穷?
这一晚,言尚如常在暮晚摇这里用晚膳。
二人并未分案而食,而是一张长案,摆满了菜肴。不过暮晚摇只是晃着酒樽喝酒,并不怎么吃,单纯是欣赏言尚吃饭。
言尚用过膳后,案上的饭菜还没撤下,他抬头看暮晚摇一眼,对上公主的眼睛。
言尚微顿,慢慢放下箸子,回忆自己方才应该没露出什么窘态吧。
他客气了一下:“殿下只饮酒,却不用膳么?”
暮晚摇蹙了下眉,道:“酒和菜一起吃,一股子怪味,谁受得了?”
言尚:“殿下少喝些酒吧。”
暮晚摇瞥他一眼,故意跟他作对似的,她给自己重新倒了满满一盏酒,还向他举盏示意一下,才一饮而尽。
言尚:“……”
虽然知道自己说的话人家也不听,言尚还是低声:“那殿下喝些热酒吧。殿下是女子,当知道不应饮凉酒。不止胃痛,头也会痛。我专程问过侍御医……”
暮晚摇怕了他了:“知道了知道了,你烦死了。”
她心有余悸地让侍女们来撤了自己面前的酒,言尚这种慢条斯理、但非要说到她同意的架势,她真的烦。
却只能忍受。
侍女撤了食案,暮晚摇见言尚仍坐着,不由诧异看他两眼。
言尚硬着头皮,面上带着一丝和煦的笑,与暮晚摇闲聊道:“殿下今日做了些什么?”
灯烛下,暮晚摇心想他这是又打算跟她饭后聊天了。
哎,有什么好聊的。
她和言尚整日都见不到几次面,也没什么共同经历的事,到底有什么话值得每晚都这么翻来覆去地说?
大约酒喝得也有点醉了,她拖了下腮,嗤他道:“不想说。”
言尚顿一下,当作没听懂她那不在意他的语气,微笑道:“那我与殿下说说我这一日有趣的事吧……”
他开始跟她讲故事般地汇报他一天的日程,暮晚摇没吭气。左右他声音好听,说话也很有趣。虽然她不想搭理他,但听着也无妨。
正好有侍女夏容拿着一个本子在外头晃,踮脚向室内张望。暮晚摇看到了她,向那处扬了下下巴。夏容便抱着本子进来,将本子放到暮晚摇面前的案上,才屈膝重新退出去。
言尚依然在和风细雨一般地闲聊。
虽然是只有他一个人说,暮晚摇一径低着头翻侍女给她送来的那个本子,压根没接他话的意思。
言尚心里略有些不适。
但他又无奈,知道暮晚摇本来就是这种人。
她高兴的时候就变得十分可爱,拉着他撒娇不住;她不高兴的时候,只是不搭理他都已经算是脾气好。
她这副样子,言尚那时候决定和她好时,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只是她总这样……他仍是忍不住自我怀疑,怀疑自己是否这般无趣,说了这么半天,她都没有回应的意思。
难道……难道他就只能靠出卖色相,才能吸引到她的注意力么?也许是他做的不够好,可他也磕磕绊绊在努力,但是暮晚摇她……她根本就不努力!
两人明明是情人,言尚就觉得,暮晚摇根本就……不想和他好。
情爱让一个聪明人麻痹,让一个聪明人患得患失。言尚这般胡思乱想中,倒不耽误自己口头上和暮晚摇的闲聊。却是他自己都说得走神的时候,暮晚摇拍了拍案几。
暮晚摇不满道:“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上一句还是你那个刘老师不满意你阿父给你认的老师,下一句就到了你如何练箭去了。言尚,你何时说话这般没条理了?”
言尚一怔,不因她的质问赧然,反而目光轻轻一亮,略有些惊喜:“殿下原来在听我说话么?”
暮晚摇纳闷:“……我又不是聋子。”
言尚垂下的睫毛微微颤抖,他脸微微红了一下,之前的几分抑郁忽然一扫而空,多了些振作。然而不等他继续之前的话题和暮晚摇说下去,暮晚摇就从她翻看的本子中抬了头,眼眸含着一丝笑。
她道:“打住!不想听你说那些无聊的事了。我问你,你知不知错?”
被她冷目盯着,言尚一时茫然。
他说:“我怎么啦?”
暮晚摇拍桌子:“你是不是背着我在外面养女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