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相公府上一切事情,都被他知道。
刘相公在和自己的孙女刘若竹下棋时,听说言尚让小厮去公主府送信,刘相公拂了拂胡须,若有所思。
他的孙女跪在对面,一心为那位丰神俊朗的言二郎所挂心。
刘若竹还以为爷爷让言二郎宿在家中,是为了给自己制造机会。但是现在看爷爷这副样子,刘若竹娇声怀疑:“爷爷,你是不是在使什么坏?欺负言二郎?”
刘相公笑骂:“什么使坏?我这是在保护他!东宫今日很热闹……他最好不要参与为好。”
刘若竹垂下眼,若有所思,猜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又听她爷爷自语:“但是言二郎为何给丹阳公主府送信?只看出他应该是为丹阳公主做过事的,但是一个家臣,或者幕僚,难道回不回去府邸,还要跟公主说一声?未免有些奇怪吧。”
刘若竹道:“人家君臣之谊,爷爷你何必拿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刘相公大笑,说:“是是是。比不上我家若竹小娘子,清朗公正,谁也不偏向。”
刘若竹红了腮,被爷爷说的有些坐立不安。
她跳起来,娇嗔道:“不跟你说了,我去看看我阿母。阿母给家中客人做醒酒汤,我帮她给言二郎也送一碗。”
刘相公睨她:“素臣可未曾喝酒啊。”
刘若竹跺脚,恼羞成怒:“那送别的汤总行吧?爷爷你干什么呀,这般小气,一碗汤都不给人家送?”
当夜东宫又是灯火通明。
只是经常在东宫的杨嗣不在。
因杨嗣祖母生了病,杨三郎和他表妹等人离开了长安,去看望他们祖母。太子这边自然放行。
如今夜里,东宫针锋相对的,是暮晚摇和户部郎中。
因为一个刘文吉被废的事,户部郎中要辞官,暮晚摇则说太子要留下户部郎中也行,但她要求太子补偿自己,把年底大典操办之事,交给自己。
太子若有所思。
挥了挥手:“你二人先不要吵了。张郎中,你且下去,我和丹阳说几句话。”
张郎中下去后,太子便问暮晚摇:“到底是怎么个意思?一个白衣书生被废根而已,怎么还告状告到我跟前了?我听你们吵了半天也听懂了,那个刘文吉大约在岭南时和你认识,得了你赏识。但就这,也值得你大动干戈?
“废就废了吧。一介平民而已。”
如果刘文吉身份只是一个白衣书生,也许暮晚摇心思和太子差不多。只是饶是她冷情,听到太子无所谓地说“废就废了”时,仍愣了一下。
太子的绝情淡漠,第一次让她窥到一角。
暮晚摇不悦道:“便是寻常百姓,也没有废就废了的意思。明日监察御史一定会在朝中状告户部郎中,我看大哥也保不住,不如把户部郎中的官降一级。仍留在户部做事,但也不能再担任郎中一职了。他德不配位,已经不能服众。”
太子颔。
道:“……也可吧。”
看太子可有可无的态度,暮晚摇松口气,知道太子也不是那般在乎一个户部郎中。她就怕太子太在乎,她这边的意见完全不被看中。
暮晚摇咬了下唇,说:“而且我要送刘文吉进宫。他已经被去了根,宫中是最好的去处了。”
太子眼眸一闪,看向她。
暮晚摇立刻:“不是给宫中安排人。他也不是我的人,日后也不会向我汇报宫中的事情。大哥放心,我没想操作什么,我只是补偿他而已。”
太子就奇怪了:“和亲归来后,我觉得你冷漠了很多。但是此时一看,原来你如此心善么?摇摇,一个心善的人,可是玩不起政治的啊。”
暮晚摇言简意赅:“我不是心善,这么做,只是因为刘文吉虽然没有官位,但是他是言二郎的多年好友。”
太子一怔,然后肃然。
一个刘文吉他不在意,但是如果加上言尚……太子正是想拉拢言尚,当然不想因为这么一个人,将言尚推远。
太子道:“你此事办得对。不能因为一个刘文吉,让言二郎就此寒心。你想如何安排就如何安排吧,能安抚下言二才是最妥的。言二今日是去参加制考吧?日后他便是我等的助力……不可在此时生变。”
暮晚摇说是。
但她心中想,也许无论如何补偿,言尚都不会喜欢的。
好愁啊。
次日,一众待诏官离开刘相公府邸,言尚也去告别。
刘相公在书房翻看卷轴,言尚垂手立在旁等候。等了半晌,不见刘相公让他走。
刘若竹其实也在书房中,躲在内舍屏风后。看到自己爷爷这般难为言尚,她不禁看得着急。刘若竹悄悄弄出一点动静来,细微翻书声在耳。
言尚奇怪,本来不受那声音影响,但是那声音一直不停,他便看去。
见一个妙龄少女躲在屏风后,对他指了指手。还不及诧异刘相公的书房怎么会躲着一个小娘子,他顺着这位娘子手指的方向,看到娘子所指的,乃是刘相公手中的书卷。
奇怪书卷难道有什么问题么?
言尚定睛看去,这一看便微怔。
因他总觉得……刘相公手中拿着的卷轴,是制考时他的答题?
刘相公自然也知道孙女偷偷帮了言尚,他无奈之时,放下了手中书卷:“现在才看到?”
言尚定神,垂目:“……是。”
刘相公叹气:“我拿着你的卷子看了有一炷香的时间,你到现在才看到。言素臣啊言素臣,你什么都好,就是为人太过谨慎,一点都不肯行差踏错。然而为政者,岂能永远循规蹈矩,岂能永远一步不多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