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这些做什么?
不管是暮晚摇模仿杨嗣,还是杨嗣模仿暮晚摇,或者是那二人认识的太久了、不自觉会变得很像……和他什么关系呢?
关键还是明日登科张榜的事。
关键还是刚才他那一袖子,有没有甩的暮晚摇怒。
言尚问过了人,在楼上一间雅舍找到了暮晚摇。
因此楼彻夜长明,他关上门入内,不用点灯烛,便看到了暮晚摇。
然而她不是如往常那般趾高气扬地等着训他,而是小小地蜷缩在一张长榻上,手臂撑在被她挪到左手方向的凭几上,正手撑着腮,闭着眼睛,大约是睡着了。
云鬓微斜,唇儿微翕,如雪面上隐隐浮了一点儿洒在眼角的金粉。灯下睡美人,最是无暇动人。
她睡着了也是优雅端正的公主模样,让人说不出一点不雅来。
初看到她睡着,言尚怔愣了一下,第一反应是转过身,觉得自己不该看她那般无邪的样子。但他只背身平息了一会儿,又迟疑一下,回头向她俯眼看去。
这一看,见她手臂大概撑不住腮帮,摇摇晃晃地睡着睡着要倒了……言尚连忙几步过去,在她咚一下歪倒欲摔时,手撑在了凭几上,托住了她倒下去的脸。
暮晚摇的脸砸在了言尚的手上,这一下,暮晚摇睁开了眼,被惊醒了。
她眼中雾蒙蒙,仍带点儿刚睡醒的懵懂感,呆呆地仰头看着突然跪在自己面前的少年郎。
暮晚摇懵:咦,怎么睡醒了,还有个美少年在床边?这是来服侍我的么?
言尚看她睡眼惺忪,叹口气,手撑着她的脸扶着她坐起来,柔声解释:“让殿下久等了。殿下睡着了,刚才差点摔倒,我才扶了一下,不是有意冒犯殿下的。”
暮晚摇回了神:“哦。”
她坐端正,掩口打个哈欠,困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杨三走了啊?”
言尚:“是。”
他顿一下,试探道:“杨三郎似乎很关心殿下。”
暮晚摇:“他不是关心我,他就是凶巴巴的见我不顺眼。方才要是看到我在这里,他不光会训我不知检点,他还肯定会去太子面前告我的状。”
暮晚摇打着哈欠,说话含含糊糊的:“咱们今夜都是从后门进来的,行事比较隐秘。显然你不想掺和太子的事,那咱们今晚的事,就不能被杨嗣那个大嘴巴知道。”
言尚怔怔看她,轻声:“是我让殿下为难了。”
他见她这般困,还撑着和自己说话,心中不知为何酸了一下。
言尚从怀中取出一方干净的巾帕,柔声:“殿下擦擦眼角的泪吧。”
提到自己困得流泪这事,暮晚摇刚抚上面颊,就想起一事。
她一下子精神了。
瞪向言尚:“你刚才在下面,是不是用袖子打我脸了?”
言尚叹:“是我不当心,殿下痛不痛?”
暮晚摇拍榻板:“特别痛!你说怎么办?”
言尚迟疑:“殿下要打回来么?”
暮晚摇飞眼向上,看着虚空:“你补偿就行,我才懒得打你,我手不疼么?”
看出她跋扈之下的温柔,言尚微微一笑,他轻声问殿下,是打到了殿下哪里。暮晚摇自己都忘了,因为根本不疼。可她就指着自己的脸颊乱指一通,说这里这里,那里那里。
反正整张脸都被打得疼。
也许明天就肿了。
言尚便耐心无比,说声得罪,就出去寻了冰片来,捂在巾帕里,帮她擦脸。暮晚摇后退不肯,言尚便说是自己的干净的帕子,不是这楼里别的娘子用过的。
他手托着她的脸,几乎是虚搂着她,轻轻地拿帕子为她擦脸。
他也知道她在找茬,却也不说什么。
只是看暮晚摇太困了,和他说两句话就掩口打哈欠,言尚更加温柔:“殿下去睡吧,我守在外面,我一人等消息便好。殿下已为我操劳这般多,我实在羞愧。”
暮晚摇也确实撑不住了。
她摇摇晃晃地爬起来:“行,我去睡一会儿。你守在外面,别让人进来啊。”
她不忘威胁:“本公主最讨厌被人看到睡容了,你要是……”
言尚道:“殿下放心。”
暮晚摇回头,看他一眼。他站在灯烛旁,玉竹般的风采。
暮晚摇便抿唇,心中不知为何生起一片柔软。她不再多说什么,直接进了屏风后,上床睡觉去了。
而言尚今晚要不要睡,是不是打算熬一宿,丹阳公主并没有关心他的意识。
清晨鼓响。
自太极宫正门城楼上,第一声报晓鼓响起,一重重鼓声,从正中鼓楼依次向外推进,荡起一圈圈波纹。
鼓响三千声,随着这鼓声,皇宫、皇城、里坊的门,依次开启。同时,城内一百几十所寺庙,晨钟撞响。
下了一夜的雨早就停了。整个长安在三千鼓声中,在日光下,醒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