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趣。
程子安问道:“许大叔,圣上是气我,还是气其他人啊?”
许侍中一言难尽看着他,甚是无语道:“圣上大怒,气何人有何干系?”
倒是,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程子安想了想,暂时没能想出个头绪,反正他问心无愧,承元殿就在眼前,也没那么多功夫细想。
圣上并未在御书房,端坐在空荡荡的大殿中央,背着大殿的门,躬身肃立着三人。
他们都穿着紫色朝服,满朝朱紫贵,只从背影看就能猜出,定是尚书及之上的大官。
左侧的八角神兽香炉,从神兽嘴里徐徐吐出青烟,香雾缭绕。
圣上的面色阴沉,看上去好似要升仙。
如此严肃的气氛下,程子安莫名其妙想笑,甚至暗戳戳期待圣上得道成仙,把面前的三个大臣也一并带走。
程子安上前见礼,圣上冷冰冰道:“程侍郎,你前去益州府办差,差使办得如何了?为何此时方归?”
三人朝他看来,程子安目不斜视,回道:“臣已办妥差使,至于为何此时方归,臣想私下回禀。”
圣上一愣,此时蒋尚书语气不那么好道:“程侍郎,事无不可对人言,程侍郎前去办的差使,关乎着户部,还请程侍郎,将此事当着大家的面说出来,彼此之间免得误会。”
程子安笑道:“误会?何来的误会?蒋相并非工部的尚书,我要回的差使,当对着圣上,对着吴尚书。”
蒋尚书被程子安不软不硬顶了回来,恼怒万分,道:“程侍郎莫非知道对你的弹劾,你又要狡辩了?”
程子安好脾气地道:“蒋尚书,我方进京城,哪知道谁弹劾了我?蒋尚书这般说,好似我在朝中结党,有人将朝中的朝政大事,提早透露给我一样。”
这句话,比钱先前还要不客气。
结党营私,透露御前朝政消息,前者尚好,帝王平衡朝政,不怕底下的官员互相斗,而怕他们团结成铁板一块。
透露朝政御前消息,却是圣上的大忌。
明相此时打圆场道:“程侍郎,蒋尚书也是急了些。你同施侍郎一同前去益州当差,刚到益州,你就留了张纸条,自己先行离开,留下施侍郎一人,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差使,他如何能再办下去,只能先行回京。眼下夏粮之事还搁置在那里,蒋尚书之急,乃是急圣上之急啊!”
二皇子跟着道:“明相所言极是,程侍郎,你奉旨前去益州府,身负阿爹之托,如何能将差使当做儿戏,一言不发就走了?”
圣上见三人一致冲向了程子安,这时出声道:“你们三人,且先退下!”
三人神色各异,只能遵旨退下。
圣上这才看向程子安,道:“你神神秘秘,究竟有何事,悉数道来!”
程子安道:“圣上,并非臣神神秘秘,只臣累了,不想同他们来回推诿,打嘴仗。”
圣上气得一拍御案,骂道:“好你个程子安!”
程子安忙请罪,道:“圣上先前应当瞧见了,他们三张嘴,我只一人,实在吵不过啊!”
圣上脸上的怒意,逐渐消失,转而变成了阴冷。
朝臣结党不可怕,端看谁与谁结党。
程子安道:“圣上,臣此去益州府,白日不停赶路,只用了六日左右就到了益州府出事的河边。到了之后,臣用了一个时辰左右,就解决了漕运船之事,恢复了河道通行。”
圣上眉心紧拧,不可思议盯着程子安。
程子安细细回禀了当时的情形,道:“其余船只能顺利同行,只有漕运船翻了。臣以为,事情已一清二楚,此事与水部无关。要说有关系,肯定是要推出水部来顶包。水部前侍郎孙凛直已被罢官,臣刚领了水部侍郎,要是被牵扯进去,实在是太冤了。”
施侍郎回京城之后,回禀程子安到了益州府,连府衙都未进,就一走了之。
接着,对程子安的弹劾,雪片般飞到了御前。
起初圣上还不敢相信,毕竟程子安并非不着调之人,他能做实事,让京城免遭损失,只这项功绩,就当高升,一个侍郎之位,着实低了些。
圣上念在他年轻,打算先磨炼他几年,没曾想,他竟然做出撒手不管之事。
前天施侍郎一路奔波回京,人都折腾得快不成样,却始终不见程子安的身影。
圣上又气又怒,失望至极。
听程子安这般一说,圣上的心一下沉了下去。
事情简单得很,漕运有问题。
漕运船的夏粮,要是沉没在河底部被水冲走,或者被鱼吞食,无论如何,船舱里都该留有一些。
可是,程子安让下水的船工查过,他也亲自看了,还摸过了缝隙,皆未找到一颗粮食。
至于常平仓的粮食,圣上并非不清楚,里面一本烂账,很难彻查。
要强查,肯定会大乱,常平仓里的粮食,说不定一颗都保不住。
程子安为了自保,且户部的事情,本不该水部管,撒手离开,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
圣上的头疼欲裂,阴沉着脸躺在椅背里,揉着眉心道:“你既然一早离开益州,为何这般晚才回京?”
程子安道:“圣上,臣走的海路,从益州府的宁县搭了海船,到燕州的临海县下船,再骑马进的京城。”
圣上讶异不已,道:“你为何要走这条道?”问完,脸色旋即一沉,声音比冰还要寒冷:“可是担心自己的安危?”
程子安老实道:“是有一些,不过臣并非只担心自己的安危,臣是大周的子民,为了圣上做事,自己的安危,当置身事外,方能回报圣上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