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昭没有打扰她自摘自乐自尝的快乐,坐在一把白色躺椅之上,看着赵向晚吃葡萄。
等到赵向晚吃尽兴了转过头来,季昭起身让她坐在躺椅上,自己则搬了把方凳子坐在她身边。
两人一起坐火车从京都回来,四点多到达重案组,再回到四季大酒店,已经是五点多,夕阳西下,沉向苍翠山那边,西边的天空披上美丽霞光。
水红、粉红、橙色、金色、黄色、橘色……
各种各样的颜色在天空铺陈开来,顶楼洒下绚烂光芒,宛如仙境一般。
赵向晚躺在椅中,仰头看着变幻莫测的天空,内心一片平静。
虽然这世间罪恶总在发生,但此刻的天空,却美得令人窒息。
活着,真好啊。
好看吗?我最喜欢看夕阳。
“好看,西边的云彩多美。”
这样的颜色很难画得一模一样。
“为什么一定要一模一样,画出那种震撼的感觉就好了。”
季昭的目光忽然变得专注,视线变得灼热起来。
赵向晚其实也只是想到什么说什么,不知道为什么季昭突然激动起来。她迎着季昭的目光,微微挑眉:“怎么?”
季昭伸出右手,紧紧握住她的左手。
肌肤相触,柔软而温暖。
小云雀似乎感知到了什么,啾啾啾地叫了起来,在枝头上不停地跳跃。
不需要一模一样吗?只需要把那种感觉表达出来,对不对?
赵向晚点头:“对啊,我们看到的东西那么多,到底哪一帧是最美的?谁也说不清楚。将那些美好的画面在脑子里进行加工,再表达出来,这不就是创作吗?”
季昭忽然笑了。
他的笑容似冲破云层的太阳,刹那间光耀大地。
也耀花了赵向晚的眼。
弯弯的眉眼,眼睛里满是喜悦,乌黑幽深的瞳仁里,闪烁着亮亮的光,仿佛是一个巨大的黑洞,要把人所有的情绪都吸引进去,感动、喜悦、痴迷、欢乐……
赵向晚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但看得到季昭的小世界里有了变化。
先前那棵云雀站立的大树只是斜斜地伸出一根树枝来,云雀孤独地在枝头歌唱,在枝桠缝隙间筑巢,现在这个大树显露出全部姿态。
枝繁叶茂,缀满花苞,看着这满树的花苞,仿佛能够闻到那浓郁的花香。
你说得太好了。原来,不是所有的画面都需要记下来。
季昭说完这句话,忽然就闭上了眼睛。
他的小世界开始有风流动。
呼,呼,呼——
无数落叶、杂草被风卷到半空,飞散开来,消失不见。
赵向晚的嘴角渐渐上扬,有了一丝笑意。
季昭这是清扫脑中多余的记忆吧?
人们常恨记忆太差,不能将往日美好都记在脑海。殊不知记忆其实是有一定容量限定的,过多的荷载将令我们痛苦。
试想想,你能记住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每一件事情。任何一天,那一天你发生的什么事,你身边的人发生了什么事,你通过电视、报纸、杂志了解世界发生了什么事,甚至包括你走过街口的时候看到的每一个人,他们穿着什么衣服,脸上什么表情,说着什么话……所有所有,你都记得清清楚楚。
多么恐怖!
季昭虽然不是超忆症患者,但他对画面有超强的记忆,只要是看过的场景,都能完美复刻,这样的天赋,对他而言或许是一种折磨。
因为不懂得什么是遗忘,所以他被迫将生活中每一天的画面都存入脑海,他不敢与外界交流,不敢和人说话,因为这样他将会拥有更多的记忆。
现在赵向晚无意间一句话,让他明白了一件事:遗忘。
小世界里的风,是他主动掀起的遗忘之风。
把那些不紧要的、不相干的、不愉快的画面,尽数吹出脑海。
安排好了晚饭的季锦茂轻手轻脚地走过来,看到季昭闭着眼睛坐在凳子上不言不语,有点紧张,看了看赵向晚,用手势、嘴型比划:他怎么了?
赵向晚伸出一根食指,比在唇边,示意他噤声。
季锦茂看赵向晚态度轻松,知道没什么大事,这才略微松了一口气,站在一旁等着。
足足过了二十分钟,这股风才止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