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之后,汪晓泉通知周如兰到他办公室。
周如兰整理好衣裳,吊着一只胳膊,前往省厅行政大楼。明明夏日炎炎,榴花似火,但不知道为什么,竟生出一股“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感。
预感是对的。
“你自己看吧。”汪晓泉脸色阴沉,将一份亲子鉴定报告单摆在她面前。
周如兰用左手拿起报告单,仔细查看起来。
湘省刑事技术中心
基因鉴定所DNA检验报告书
关于武建设与武如烈亲权关系的DNA鉴定
鉴定意见
——依据现有资料和DNA分析结果,排除武建设为武如烈生物学父亲。
排除!
周如兰的目光死死盯着这两个字,仿佛要把纸面烤出一个洞来。
汪晓泉的左手手指在宽大的办公桌上轻点:“这是我们省厅技术中心出的结果,李德佑主任亲自布置的任务,保证公平、公正。你也看到了,先前我们的怀疑……是错的。”
李德佑,是母亲从参加工作便在一起的同事,最亲密、最信任的朋友,又有汪晓泉亲自布置,技术中心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周如兰没有怀疑这个结果。
周如兰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办公室的。
刚走出行政楼,刺眼的阳光令她眯了眯眼睛,脚下一个错乱,差点摔倒。幸好身边有人经过,及时扶了她一把,这才稳住身形。
周如兰道过谢,举步向前。
回到医院,周如兰的脸色有些灰败,让一直在等消息的武如欣紧张起来:“姐,怎么了?汪伯伯叫你过去做什么?”
周如兰颓然坐倒,苦笑道:“亲子鉴定结果出来了。”
“怎么样?”武如欣急急追问。
周如兰摇头:“我们猜错了,如烈和他没有血缘关系。”
“啊!”武如欣的嘴巴张得大大的,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如烈不是父亲的私生子,这说明父亲为人正直,是自己想岔了,按理说这是好事。可是,姐姐与父亲打过赌,如果输了……
周如兰低头看着昏迷不醒的母亲,眼中满是温柔:“妈,是我错了。他不是如烈的父亲,你是不是也弄错了呢?你快醒来啊,我以后不能陪在你身边,你更要快点好起来,自己照顾自己。”
武如欣听得眉头直跳,走到姐姐身边,悄声道:“姐,既然误会解开了,那就没事了。以后我们一起照顾妈妈,你别走。”
周如兰摇摇头,眼神坚定:“认赌服输,说到做到。”更何况,已经和武建设撕破脸,他也不可能再让自己留在星市。
武如欣急得直跳脚:“姐,妈还没醒呢。医生说很有可能会成为植物人,她身边离不开人。你这一走,我怎么办?”
周如兰此刻内心很茫然。
先前笃定万分的事情,没想到竟然弄错了,这让她陷入自我怀疑与反省之中。难道自己误会了武建设,他其实是个正直的人?难道母亲真的有抑郁症,所以才会跳楼自杀?
武如欣见姐姐不说话,急得满头是汗:“姐,都是一家人,哪有什么隔夜仇?就算怀疑如烈是爸的私生子,也蛮正常的啊,毕竟妈妈跳楼自杀,总得有个理由吧?我们不说出来,一样会有人提出质疑。现在误会解开了,不就行了?你难道还真去边境缉毒?你一个女孩子,又是学公安政治的,专业不对口,去那里做什么?很危险的!”
周如兰抬起头,轻声道:“我现在手还没好,一时半会去不了。这几天我会先打报告提交申请,真要离开的话,可能也要两、三个月吧。希望妈妈能够早点醒过来,我也能安心去边境。”
武如欣见她去意已决,急得团团转,忽然之间似乎想到了什么:“姐,你先守着妈妈,我出去一下,你等我回来。”说完,一阵风似地跑出病房。
武如欣现在只有一个念头:让姐姐留下来。
只要一想到周如兰再过几个月就要奔赴险地,恐惧便如潮水一般将武如欣吞没。
边境缉毒警,那可是行走在刀尖上的战士!
哪怕是孔武有力的男人,也要忍受常人所难忍的孤独、艰辛与危险,何况是周如兰这样一个文静柔弱的女人。
周如兰的父亲,就是一名缉毒警,是一名牺牲在工作岗位的英雄。
虽说子承父业,虽说无上光荣,但武如欣的情感上无法接受。她承认自己自私,承认自己胆小,她不想让周如兰在这个时候、以这种方式离开。
武如欣第一个要找的人,是赵向晚。
赵向晚此刻正在市局办公室,与季昭一起商量着,怎么把微表情变化背后的含义表达出来。
赵向晚的声音虽然清清淡淡,却透着说不出来的熟稔:“有笑意,可是脸色泛红或惨白,面部肌肉有些扭曲,神态不自然。”
颜色变化,我明天带油画颜料来,今天先用阴影代表一下吧。
季昭已经习惯这样与赵向晚交流,他只需要在脑子里想就行,反正赵向晚听得到。
朱飞鹏从外面走进来,猛灌了几口凉茶,凑过来看着季昭画出来的人像,好奇地问:“这种表情代表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