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向晚点点头。
徐清溪激动地挣开赵晨阳,伸出手想要与赵向晚相握:“向晚,你怎么来了星市?”
赵向晚将手放回口袋,身体微微后仰,态度相对冷淡,并没有回应徐清溪的热情。
徐清溪却没有介意:“这么多年不见,你的变化挺大的,长这么高了!你不是一直在赵家沟吗?怎么来星市了?”
赵向晚:“我考上了大学。”
徐清溪轻点头:“你一直成绩就好,聪明又刻苦,肯定能考上。我记得当时你读初中就很不容易。没想到你坚持下来,真是太好了!”
一对同样高挑的男女相视而立,对话间显示出一份熟稔与亲近,这让赵晨阳有一种被排斥在他们之外的错觉,她生硬地打断他们的对话:“姐,今天是周姨生日,爸妈也在,你要不要……”
赵向晚抬起手示意她闭嘴:“我不是你姐。”
赵晨阳一口气被噎在喉咙口,假笑再也挂不住。
我真是个神经病,做什么要过来和她说话?清溪哥哥怎么会认识她?难道是我走之后他们认识的?哦,对了,我十岁到徐家,十二岁时清溪哥哥被徐伯伯接到星市读高中,恐怕就是我十岁到十二岁那两年他认得赵向晚的。清溪哥哥平时对人总是彬彬有礼、稳重大方,和我订亲后哪怕是单独在一起也是冷静内敛,就连亲吻、拥抱都要我主动,我还以为他是性格使然,没想到他见到赵向晚却这么激动,可恶!可恶!
一连骂了几句“可恶”,赵晨阳内心紧张得一匹,生怕自己刻意讨好、百般逢迎,好不容易才订下婚事的徐清溪移情别恋。
乍见故人,再听到赵晨阳心中所想,赵向晚的心情有点复杂。
赵晨阳的未婚夫,本名梅清溪,是梅心慧老师的儿子。
梅心慧是赵向晚读初中时的班主任,性格温婉柔和、责任心强,对家境贫寒、勤奋好学的赵向晚非常好。当年赵向晚为了争取读初中费尽心机,也是梅心慧亲自上门与钱淑芬、向二福沟通交流,才让他们松口同意赵向晚继续读书。
梅心慧是个很好的老师,善良、温柔、宽厚,但她的情感经历、婚姻生活却并不顺利。当年她与一起下放的知青相恋、结婚,生下儿子,后来丈夫进城后另结新欢将她与儿子一起抛弃。
梅清溪比赵向晚大三岁,她上初一的时候,梅清溪上高一。可能因为在成长过程中没有感受过父爱、母亲又教养严格的缘故,梅清溪自小敏感。他外表俊朗温顺,内心却充满自卑,极度缺乏安全感。自卑敏感的个性与他骨子里的那一份清傲揉杂在一起,梅清溪其实是个非常矛盾的人,从小到大并没有什么真心交往的朋友。
赵向晚有读心术,很轻松就看明白梅清溪的矛盾与挣扎,出于对梅心慧老师的感激,赵向晚对梅清溪处处维护,两人一起读书、闲聊,很快就成为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好景不长,初一下学期梅心慧检查出乳腺癌,病情发展迅速,还没等到初二开学便离开人世,梅清溪被他的父亲带走,自此赵向晚与梅清溪再没有见过面。
梅心慧去世后赵向晚非常难过,尤其在听到学校老师的议论后,才明白梅老师这一生的艰辛,更为她感到愤慨与不平。
梅心慧曾经的丈夫找关系返城,原本承诺工作稳定之后回来接梅心慧与儿子,没想到一去不复返,三年后一纸离婚协议寄到乡里。
梅心慧不相信挚爱会如此绝情,非要亲口问一句才肯死心,于是抱着儿子进城,根据寄信地址找到人。没想到她丈夫为了前程早已与工程局局长的女儿谈婚论嫁,冷漠地拒绝梅心慧,对儿子不看一眼,强行要求梅心慧在离婚协议上签字。
梅心慧自尊心强,气得当场吐血。但她也硬气,不要他一分钱赔偿,也不索取抚养费,签字离婚之后抱着儿子离开,将儿子改姓梅,从此母子俩相依为命。
因为经历过背叛,梅心慧不再相信爱情,夜深人静的时候总会黯然泪下,感觉自己一颗真心喂了狗,在乡下苦苦等待的一千多个日子都是笑话。
想到前夫离去时冷漠的眼神、对儿子的绝情,梅心慧心中憋着一口气,用心培养儿子梅清溪,一心想要将来站在前夫面前说一声:没有你,我们过得更好!
可是疾病将这一切毁灭,人死如灯灭,儿子也被前夫带走。
此时此刻,两人再次相遇,梅清溪变成了徐清溪,西装革履、贵气优雅,在他父亲徐俊才、继母周荆容的安排下与赵晨阳订了亲,享受着父亲财富所带来的优渥生活,不知道还记不记得当年含辛茹苦的梅心慧?
回忆到这里,赵向晚眼帘微抬,看向徐清溪。她的眼睛不大,眼窝很深,琥珀色的眸子显得格外深邃,看人的时候显得非常专注,这让站在她对面的徐清溪有一种莫名的压迫感。
徐清溪想要解释几句,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沉默良久,徐清溪问:“你在哪个大学?”
赵向晚:“湘省公安大学,91级刑侦专业。”
徐清溪留意到她眉眼间英气勃发,身后站着的年青男女都腰杆挺直、正气凛然,不由得赞了一句:“你这样,真好。”
赵向晚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我很好。你呢?”
徐清溪眼中闪过一丝茫然,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母亲梅心慧那边没有什么亲戚,她生病之时正好父亲过来寻他,两人商量了一个下午,最后徐俊才把梅心慧送给医院,承担所有医药费,待她去世后安排丧事,并将徐清溪从黄田乡带到星市生活。
徐清溪早慧,他知道母亲一人抚养他的艰苦,也见过她深夜流泪,更知道母亲拒绝了所有追求者只为给他最完整的母爱。他憎恨父亲无情,不耻父亲为名利不惜牺牲一切,可是,母亲临死前拉着他的手,嘱咐他好好生活,不要心中有恨。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做。
徐清溪被动地接受着父亲给予的一切,用客气而生疏的态度面对父亲与继母,默默地将所有精力都投入到学习中去。他成绩优秀、家境优渥,父亲未来的一切都将由他继承,这一生顺风顺水令人羡慕,可是……他并不快乐。
想到这里,徐清溪摇了摇头:“不好。”
分离近六年,徐清溪个子长高了、性格沉稳了,可内心依然是那个既自尊又自卑,既高傲又敏感,矛盾纠结的少年。
旁边赵晨阳的视线在徐清溪与赵向晚之间移动,好不容易逮着空,赶紧发言:“清溪哥哥,你们,怎么认识的?”
徐清溪这才想起自己还站着未婚妻:“赵向晚是我母亲的学生。”
得到徐清溪的回答,赵晨阳心中稍安,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原来是这样。”心中想着他们认得的时候年纪还小,倒也不至于有什么私情。现在自己才是那个与徐清溪订亲的未婚妻,名正言顺。
赵晨阳十岁进城,一开始是送到周荆容身边当养女。或许是雏鸟情结,又或许是因为周荆容有意教导,赵晨阳她处处模仿周荆容,努力学习如何脱离一身的土气。
周荆容与徐俊才结婚这么多年,即使没有生孩子依然能够守住徐夫人的位置不变,她的隐忍与手段绝非一般人能够比的。受她的影响,赵晨阳也在徐清溪面前努力逢迎,等到她考上大专之后两家举行盛大的订婚宴,两人的关系终于过了明路,以未婚夫妻的身份正式交往。
虽然订了亲,但赵晨阳总觉得与徐清溪隔着一层薄纱。徐清溪在她面前温文客气、进退有度,外人都羡慕她找了个优雅贵公子,可是赵晨阳却看不透他。
他尊重她、爱护她,人前人后对她呵护备至,但他从来不失态、不热情、不主动,面对赵晨阳的各种主动他永远是那理智而淡定的模样。
可是今天,徐清溪见到赵向晚却是另一幅面孔。他激动、兴奋、主动,眼睛里满满都是欢喜的亮光,这让赵晨阳心里莫名一酸,转过头用求助的目光看向周荆容。
周荆容一袭墨绿色旗袍,外披一件长款白色羊毛衫,盘发斜髻,颈脖间一串白色珍珠项链颗颗浑圆莹润,总算给她那张白皙瘦削的脸庞添了几分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