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炭火挑旺,本殿待会要与岳将军烹茶论国事。”
叶仑安顿了下去。元鱼躬身问道:“太子爷,是烹桂花茶么?”
“苦丁就可。”叶仑道。
一个时辰之后,岳万钧顶着一头的雪花,行色匆匆地赶到了东宫殿。
“臣,岳万钧,见过太子殿下。”
见到一身霜色的岳万钧,叶仑的脸色才缓和不少,他立在廊檐下说道:“岳将军是本朝世袭王爵,见本殿可不必行礼,再说,将军又是长辈。”
这话没错,但也有裙带和朝廷恩泽,双重绑架的意思在里面。
岳万钧闻言,又施一礼,郑重说道:
“镇国将军府,虽然恩受世袭之爵,但君臣有别,尊卑有序,于岳家而言,今日一切,乃皇家天恩浩荡所赐,岳家后代,骨子里还是军人,见到主上,便要君臣行礼才是本分。”
“唉!这大秦朝臣,若得岳将军半分,江山社稷无忧矣!”
见面如此,不由得使叶仑叹息不止,叶仑又看着须皆被大雪染白的岳万钧说道:“本殿欲明日上早朝,对此,将军意下如何?”
岳万钧闻言,心中陡然一惊。
他顾不上拍打头上和双肩的落雪,急忙劝道:“殿下,不可!”
叶仑转身进书房殿厅,边走边道:“里边说。”
岳万钧这才急急拍打两下肩头,又抹了一把头顶的白雪,紧跟在后面进了北书房。
“坐,”叶仑先在火盆旁边坐了下来。
火炭盆边上已经摆好了椅子,但岳万钧并没有落座,而是立在椅前又道:
“现如今,太子虽监国,依照律法,都可亲持朝政朝堂议事,但自圣上以来,早朝罢停已久,已经有一年多没有开过早朝,一应事务,皆是内阁主理,形成议政大权,集于辅国大臣雪嵩一身,内阁成员,都已是雪嵩附庸。”
“换句话说,真正替圣上行政令的,是辅国大臣雪嵩,此时殿下突然要开早朝,必然会触动雪嵩的权力,他会动近臣反击太子殿下,到时直接把殿下孤立于朝堂之上,形成太子殿下无力、无能亲为国政,如此一来,这和废黜监国之职有何两样?”
叶仑眉头紧锁,面色又阴郁起来,手里的茶具悬着,没有落下。
岳万钧咬了咬牙,语气,更比方才紧急许多,忧心忡忡道:“如此境地,纵然殿下天纵英才,神武绝伦,但眼下,实在不足以与雪嵩抗衡,那雪嵩任辅以来,深耕朝政数十年,国事环节早已经烂熟于心,各部、各司、各衙之要害,害皆在其手中攥着。”
“再说,殿下眼下羽翼未丰,即便是砍其些枝叶,却远伤不了其根深蒂固的枝干,故雪嵩还是叶茂之状,此时产生裂歧,还缺天时、地利、人和三样,臣恳请殿下暂且按捺下来,如此着急参政,实非明智之举。”
听完岳万钧的话,叶仑半晌无,少倾,叶仑缓声道:“正因如此,以岳将军之见,本殿还是蛰伏不动,慢慢积蓄力量,待羽翼丰满之时,抓住良机一举可定日月?”
谈话的深度,已经摆明在桌面上了,胸藏毫无遮掩,岳万钧也就没有了言辞上的顾虑,凛然说道:“实该如此!”
“实该如此?”
一股凌厉的杀气,从叶仑的双目中升起,他沉声说道:“话是这么说,理也是这么个理,局势更是如此,但眼下天灾不断,灾区百姓活命都艰难,仅仅是昨日奏报的二省九郡一十三县,累计灾民足二百余万,重灾之地的树皮剥光,草根刨尽,最令人惨不忍睹的是有人刚被饿毙,旁边饥民一拥而上顷刻分食其尸,人间惨剧,便在大秦的疆域里上演,难道,我大秦帝国是人间地狱不成?”
“他们,锦衣玉食,夜夜笙歌,满口江山社稷,句句百姓安福,闻本殿查抄奸商、赃官钱款颇丰,便串联起来巧立名目欲瓜分为快,如有一丝人性,哪能做出这等阻我赈灾之举?”
“庙堂之上,难道甘让这等禽兽高居?如若一再退让,那便是国祚之殇,亦是大秦帝国之耻皇家,嬴氏皇族之罪!”
“千年华夏,文明绵延,道德永昌,怎到我嬴氏手中,反使天下黎民百姓无活路可走?如是蛰伏、妥协、忍让,本殿有何颜面见列祖列宗、见父皇、见天下百姓?”
“我等所食,黎民所出。我等所穿,百姓所产。我等所用,哪一样不是天下万民供上?为权谋故,本殿能等,可天灾不等,万民的性命更不容等。”
谋权、谋政、谋韬略,那是君王之道,但眼下的叶仑清楚,穿越前所读的史书中有载,哪一次民变与造反,不是由活不下去的饥民揭竿而起?
仓廪实而知礼节,人都活不下去了,还管你个毛线的礼仪尊卑,活下去,才是王道。
别说灾地饥民,就是眼下的自己,若不扳倒雪嵩一党,自己还能否活下去?都是个问题。
越想越急,越想越怒,叶仑心中已经是杀机爆棚,那种积压许久的情绪,瞬间爆出来。
站在火盆前的岳万钧,立刻觉得周身寒气四射而来,整个北书房也是一片彻骨之气。
“早朝,必须进行,朝堂议事务必再开,一国之政,不能朝议,本殿便无法明正言顺实施监国之权,一概国事,全由内阁左右,这和架空本殿有何区别?”
“我身为监国太子,不在朝堂议政,无法直令赈灾,本殿心意已决,开朝会议国政,谁阻拦,砍谁的脑袋!”
言已至此,重开朝政之事,便再无更改的可能。
半晌不言的岳万钧,怔怔地盯着叶仑的脸看着,突然,他嘴角挂起了一丝浮笑。
这时,他似有所悟,为何始皇帝嬴政在病危之下,还是重新选择了眼前这位傀儡太子,来作大秦帝国国君的继承人,这说明,嬴政,识人远在自己之上。
想到这里,岳万钧抱拳一礼,沉声说道:“岳家上下,愿为太子赴汤蹈火、粉身碎骨、在所不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