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这天道,也不过是仙界真正大能随手设下的禁锢。
邹颜明原本打算将计就计,趁着吴秀添看中他的美色,又因被他拒绝之后对他心生怨恨,而后与官府勾结,将他抓林大牢,让他蒙受不白之冤死去……
不曾想,在这个计划即将实现时,竟然被他人彻底破坏!他怨他恨,绝不会放过眼前让他错失飞升成仙机会的妖修!
邹颜明目眦尽裂,最终半边皮肉也完全剥离脱落。霎时间,他仿佛看到了满意的画面,黑气勾勒的脸透着奸计得逞的微笑,笑声震耳欲聋,透着怨毒。
“到底为什么……”安时昌的声音没有撕心裂肺的怒吼,没有悲痛欲绝的大哭,轻不可闻的几个字却透着深入骨髓的悲哀。
“像你这种能轻易成仙的功德之身……又如何会懂……我们这些妖物即使努力了千年万年都无法飞升的心情……”
粗粝难听的嗓音缓缓崩碎,四处舞动凝成形体的黑气骤然四散,最终只剩一身染血青衫落地,以及猝然掉落发出响动的骷髅法器。
安时昌亲眼目睹将他领进门的恩师魂飞魄散的惨状,脸色苍白如纸,双腿无力地跪倒在地。
他仍旧不懂邹颜明说的话是何种含义,但依然不妨碍这些言语如同重锤般,一字又一字地捶在千疮百孔的心上。
毫无血色的唇畔上下颤动,却并无丝毫声音流泻,良久后,两行清泪从少年书生瞪大失神的眼中无声流下。
林眠鱼早在院落周围布下了结界阵法,四周静悄悄的,气氛显得格外诡谲。
屋内,两名女子早已人事不省,而那作恶多端的吴家长子被吓得口吐白沫,直接尿失禁软倒在地,但还睁着眼睛。
林眠鱼睨了吴秀添一眼,直接把后者吓得翻了白眼昏死过去。随后,他袖口一扬,将一把看不见的粉末撒到吴秀添身上。
这辈子,吴秀添都别想再人道了。
对于一个贪图美色,刚出狱便想享受一番的人而言,从此不举便是最大的惩罚。
而为了防止他不能人道,疯批到其他地方,再加上他和县太爷勾结,就能把邹颜明抓进大牢各种折腾,林眠鱼又让吴秀添大脑混沌了些许。
痴痴傻傻一些,对普通百姓才是好事。
林眠鱼的脸有些痒,他抓了下流血的伤口,对安时昌道:“安公子,走吧。”
失魂落魄的安时昌闻声,蓦地回神,全身战栗般抖了下,他朝林眠鱼看过来,瞳孔骤缩,映照出一张妖异的非人脸孔:“林、林仙长……你的脸!”
林眠鱼闻言,抬手摸了下脸,除了蹭下血迹之外,忽然感到一阵冰冷坚硬的质感,以及本隐藏起来的蛇角也冒了出来。
他低头看向五指,原本和人无异的手掌此刻长满蛇鳞,指甲更是变得又长又黑,尖利骇人。
想也知道,脸上肯定也长满了黑白交错的鳞片,应该比在夏舟仙面前展露的非人姿态更加可怖。
林眠鱼又看向不知不觉变回蛇尾的双腿,不妙的预感越发强烈,蓦然想起邹颜明在他脸上造成的伤口。
“安时昌,你先离开这里。”林眠鱼语气淡漠,似乎不受控,发生异变的不是自己,趁着神智还在,赶忙收走了邹颜明的骷髅铃铛。
下一瞬,林眠鱼彻底变回蛇形,体型瞬间变大,高达数米的角蛇出现在安时昌眼前,尾巴三寸左右还套着一枚本该在手指上的蛇形戒指。
或许是今日受到的惊吓太多,加上邹颜明逝世带来的冲击过大,安时昌面对这种异变,也就害怕了一下,很快便冷静下来。
他与那恐怖的冰冷竖瞳对视半晌后,语气从恐惧的短促恢复了平稳,问道:“林仙长,是出了什么事?我能帮上什么忙吗?”
回应安时昌的先是一阵窒息般的死寂,紧接着,面前粗壮的巨蛇陡然缩小至一根筷子般大小粗细,轻吐蛇信,发出的是低沉的人声:“带我回……”
林眠鱼还是决定让安时昌帮忙,他的法力被体内某种力量所禁锢,院落周围的阵法结界也随之崩塌消散,他能抓住的法力仅剩些许,而刚说完三个字,就连人言也失去了。
那妖修不知用了何种方式,竟让林眠鱼从化神期退化至筑基期,好不容易修炼出来的妖丹更是黯淡无光,怎么都无法如常催动。
林眠鱼说不了话,只能睁着大大的蛇瞳,默默凝视安时昌,希望安时昌能懂他刚才的意思。
好在安时昌聪慧机敏,立马反应过来,不自觉矮下身,努力平视矮小的长角蛇:“您的意思是回迎来客栈找夏仙长,对吗?”
比一般冷血蛇类稍大些许的蛇脑袋轻点了下,安时昌心中徘徊的最后一丝恐惧也跟着消失。他毫不迟疑,小心翼翼地捧着袖子托起长角蛇,刚迈开步子,一道熟悉的声音毫无预兆的传入耳中,语调不似平时的调侃戏谑,而是沉稳凝重:“发生了何事?”
夏舟仙出现在安时昌眼前,角蛇倏然从安时昌手里飘然而起,稳稳落入对方怀中。
“这么可爱的样子怎么能让别人看到。”夏舟仙嘟囔道。
安时昌听得一清二楚,闻言有些尴尬地垂首。
林眠鱼这个样子夏舟仙熟悉极了,一如初见,他忍不住戳了戳小巧可爱胖胖的蛇头,随即在竖瞳眼里看到了无奈,尾巴尖还在夏舟仙掌心挠了挠。
夏舟仙目光沉沉,似乎林眠鱼要不是变回了蛇形,就要被他扑倒似的,接着埋怨起来:“我应该跟着你一起来的,干嘛非要钻研那些话本。”指尖无比轻柔地拂过蛇脸上微小的伤口,“怎么还受伤了?”
安时昌收回看着长角蛇的视线,小声提醒夏舟仙:“林仙长似乎没法说话了。”
“我不是瞎子,看得出来。”夏舟仙没了好脾气,他把不满发泄到安时昌身上,睨了后者一眼,眼看安时昌身体像根柱子似地杵着,周身不断汇聚福报,光芒温和醇厚,整个人散发着一股让人不自觉亲近的气息。
可惜,这个不自觉亲近不包括夏舟仙,他冷言冷语埋怨道:“为了你这小书生,我家眠鱼吃亏成这样,而你身上那些福报,一点都不肯给他。”
不待自知理亏的安时昌反应,周遭响起了吴家仆役朝这里而来的响动,夏舟仙带着一蛇一人迅速离开了吴家。
今夜,安时昌遭遇太多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之事,他突然被带到客栈,快得像是只有几个呼吸,都没太震惊。
尽管过了许久安时昌的脸色还是白得吓人,但他思绪亦开始重新转动,不禁看向床榻那边。
此时,夏舟仙正坐在床榻上逗弄着蛇形林眠鱼。
夏舟仙的手指缠着林眠鱼的蛇尾,指尖轻轻扣了扣三寸处的储物戒,另一只手覆在蛇头上,轻柔地摩挲那滑腻又冰凉的蛇鳞,目光深情的与金色竖瞳对视,仿佛就算林眠鱼什么都说不了,两人之间依旧能够沟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