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老祭司的药汤起了作用,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又折腾了一整个白日,夜幕降临之际,景年的烧终于开始慢慢退了。
赵羽茜激动得险些没落泪,她这回算是体会到一点儿当父母的心态了,孩子伤了病了,家长就好过不了。
烧开始退,景年却还没醒,他烧了一天多时间,也没怎么吃东西,浑身虚软,昏沉无力,眼角红晕未退,虚弱地躺在宗廷怀里。
老祭司非说景年是在消化神的赐福,赵羽茜和宗廷也不敢硬叫醒他,只能等着他自己醒来。
“阿廷,你去睡一会儿吧,我守着年崽。”赵羽茜劝道。
从景年烧起来开始,宗廷就没合过眼,几乎寸步不离地守着,熬夜倒是小事,但赵羽茜觉得他精神绷得太紧,像一根拉到极致的弦,时间久了,也就断了。
宗廷默然摇头,景年还没醒,病还没好,他怎么睡得着。
赵羽茜无奈,知道他把景年看得极重,放在了心尖上,不肯去休息,那就一起守着吧。
待到后半夜,景年的烧已经完全退了,体温恢复正常,宗廷的手掌附上景年额头,略带疲惫的眼底终于浮现丝丝喜悦。
“退烧了?”赵羽茜打了个哈欠问。
她的体质比不上宗廷,熬到现在已经十分疲惫了。
宗廷点点头:“您去休息吧,我守着年崽。”
赵羽茜又捂着嘴打了个哈欠,正要开口,放下手的动作蓦地顿住。
不知什么时候,躺在宗廷膝上的少年已经睁开了眼,那双清澈透亮如蓝宝石的眼瞳,此时却无比空茫淡漠。
赵羽茜的视线同他对上,他好像在看她,又好像什么都不入眼。
他像高高在上的神祇,又像被抽走了灵魂的偶人。
赵羽茜猛得打了个寒噤,老祭司的话突然在耳边响起,她困意全消,心底浮起莫名的担忧,所谓的神之赐福,到底是什么?
“年崽……”宗廷略显冷然的嗓音响起,显然他也发现景年已经醒来。
景年空洞的眼神有瞬间的凝滞,像是人偶被注入了灵魂,冰蓝的眼眸渐渐染上暖色,他眷恋地将脑袋往宗廷怀里拱了拱,嘟嘟囔囔:“哥哥,哥哥我难受……”
宗廷的疑惑都藏入了心底,他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耳朵、脸颊,温声问:“哪里难受?”
景年也说不出自己哪里难受,总之哪哪都不舒服,浑身酸痛,脑袋闷痛,还晕乎乎的。
喉咙涩痛,肚子空空,饿了十天半个月一样,眼前自己的手臂都想啃一口。
“我去给年崽弄点儿吃的。”赵羽茜忙道。
“谢谢老师。”景年已经听宗廷说了,他刚看天色,还以为自己只是病了半天,搞不清楚自己才饱餐了一顿,怎么会饿成这样,原来已经是第二天了,老师和哥哥一直守着他,还有其他长辈和朋友们,都很担心他。
宗廷目送着赵羽茜出门,听见脚步声走远,才拨弄了一下怀里少年汗湿的额发,状似不经意地问:“年崽,睡着的时候,梦见什么了吗?”
“嗯?”景年让他问得一呆,过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说:“好像是做了个梦。”
宗廷追问:“什么梦?”
很多时候,他听见景年在哭,他把崽养到这么大,从来没见他那么伤心过。
一阵沉默,好一会儿,景年才重新开口:“记不清了。”
他趴在宗廷膝上,乖得跟幼崽时一样,理直气壮地指使宗廷:“哥哥,我要喝水。”
宗廷起身给他倒水,背过身时,没看见那双陡然暗淡的蓝色眼眸。
景年没有撒谎,他确实记不清所有的梦境了,但依稀记得一点。
他好像……好像被打碎了……
整个人四分五裂,痛到恨不得立刻死去,可他不想死,他执著地念着一个名字,噙着血,咬碎在唇齿间,刻在灵魂里。
宗廷……
跟哥哥的名字,有一个字一样呢。
宗廷倒了水回来,试过温度,扶起景年脑袋给他喂水。
景年一口气喝光,又要,宗廷继续给他倒,一连喝了三碗,他才觉得干渴的喉咙好受一点。
喝完水,景年又困了,发烧昏迷不等于休息,病愈中的身体尚且虚弱。
宗廷不是很放心,但又看不过眼他疲倦的模样,只好说:“你先睡一会儿,羽送吃的过来我叫你。”
话音刚落,景年已经合上了眼睛。
宗廷摸了摸他额头,不烫,这才稍稍安心。
目不转睛看着少年恬静睡颜,宗廷垂眼,遮住眸中的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