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彦还是望着他不说话。
喻沧州没耐心,拉了顾彦的手直接就要进家门,正在这时,他眼角余光突然留意到了顾彦手臂上的青痕,他倏地一把抓起顾彦的手臂,撸起他的袖子,就看到顾彦细弱的手臂上一片密集的青紫。喻沧州自己也是男孩子过来的。他太清楚打架斗殴和家暴的区别,一般男孩子在外面和人打架,伤的都会是眼睑、嘴角这种地方,但能伤到胳膊肩膀身上这种范围的,其实就不太可能是孩子之间的打架了,“这你家里人打的?”
顾彦点点头。
喻沧州气得站起来疾走了几步,气不过,朝着门店的木头梁柱踹了一脚,“王八蛋狗娘养的,他人呢?!”
顾彦又摇摇头。
喻沧州在门店里陪着顾彦等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大人回来。稍微冷静下来以后,他觉得这事有点棘手,按说就算这小孩家长家暴,没人报案,这也不是他职责范围内的事,他依情理把小孩送了回来,已经可以走了。可是另一方面讲,今天大年三十,小孩到现在都没吃上饭,那个家暴的王八蛋至今还没回来,他觉得再怎么样他也走不开。
喻沧州纠结了一会儿,开口问道:“唉,你家人还回不回来了?”
顾彦有些落寞地摇摇头,摇头是不知道的意思。
喻沧州问道:“喂,你要不要今天晚上先跟我回去过年?我明天早上再把你送回来。反正你家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顾彦听了,立马紧赶着两步走到他身边,一双黑黑的眼睛直直地看着他,看上去很赞同这个建议的样子。
接着,就越过喻沧州径直往门外走。
眼看着顾彦比他还要积极地离开这里,喻沧州一把按住他的脑袋将他的身体扭转回来:“去,给你家人留个纸条,说清楚情况,就说你跟着警察叔叔回家过年了,我的电话号码是xxxxxxxx。”
第四章
于是,就这样,那一年的大年三十,顾彦是和喻沧州一起过的。
那天,顾彦被喻沧州带到他的家里,喻沧州一到家就将他那黑色的飞行员夹克脱了下来,露出里面的黑色毛衣,那黑色毛衣也不知道是谁挑选的,给他那混不吝的气质披上一层很是温馨的外衣:“唉,小孩,是不是肚子饿了?”
顾彦非常诚实地点点头。
喻沧州看上去也不知道吃什么的样子,摸着下巴思索了一会儿,他突然竖起一根指头,“我知道吃什么了!小孩你等着。”说完他就一埋头进了厨房。
喻沧州在厨房里鼓捣年夜饭的时候,顾彦就坐在喻沧州家里的沙上环顾喻沧州的家里。
这里和他从小生活的家有点不太一样,没有随处乱扔的酒瓶和脏衣服,没有喝得醉醺醺的酒鬼,也不用担心下一刻就会有一个人破门而入然后遭受一顿毒打。喻沧州的家里其实一点也不豪华,很普通的两室一厅,一百来平方米,可是就因为太普通了太温馨了,反而是顾彦从来没有见过的生活的另一面——沙前是一个有他膝盖高的小茶几,茶几上叠放着一堆报纸,一个电视遥控器,还有一个装满了糖果的果盘,那些糖果纸花花绿绿,色彩浓重,“年”这个词在小顾彦的心里突然一下子变得具象起来。
原来正常人的家里大家都是这样过年的。
没过一会儿,“正常人”从厨房里端着两大碗饭出来了,他身前围了一个米黄色的围裙,气质顿时变得有些居家:“来,小孩,快过来尝尝我做的饭。”
顾彦去到餐桌前,看见两个大大的海碗里各自装着两份米饭,米饭经过焖炒,已经有些酱油的颜色了,除此之外米饭中夹着些豆角、茄子和土豆丝。喻沧州拿着两柄铁勺子得意道:“是不是不知道这叫什么?这叫菜饭!我独家明的配方。”
假如此时但凡站在喻沧州面前的是另外一个稍微有些常识的人,都能认出,这根本不是什么独家明的菜饭,纯粹就是隔了夜的现菜和现饭混在了一起焖炒过后的饭,喻沧州这货居然也好意思大言不惭地说是自己独家明的菜式。然而此时站在他面前的是并没有多少人生经历的顾彦,顾彦接受了他的这一番说法,点了点头,就要去接他手里的勺子。
喻沧州故意将手向后一缩,没让他拿到,“等一下,吃饭之前要先对我说什么?”
顾彦仔细想了想,低下头小声道,“……谢谢。”
“谢什么!要说年快乐小子,今天是大年三十啊!”喻沧州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将勺子递给顾彦,然而没过一会儿又反应过来,“诶等一下你会说话啊?你不是哑巴?那你今天为啥一直不跟我说话?你再多说几句给我听听。”
喻沧州还在这边叨叨叨,这边顾彦已经接过勺子埋头开始吃上了。
喻沧州一看他狼吞虎咽的样子就皱起眉头,“你慢点吃,没人跟你抢。怎么样?好吃吗?”
喻沧州一副期待的目光盯着顾彦,顾彦点点头。
喻沧州又皱起眉头:“用嘴巴说!”
顾彦吞下了口中大口的饭,这才抹抹嘴巴,低声道,“……好吃。”
“好吃就对了,这可是我独家明的,”喻沧州也舀了一口饭到自己口中,“怎么样?我牛不牛?”
“牛。”
“哈哈哈你这个小孩有品位!”
吃过了饭,热水器里的水也已经烧好了,喻沧州絮絮叨叨,“大年三十就要洗澡,洗得干干净净了迎接年。家里没有你的码的衣服,我随便挑了一套我自己穿着小了的衣服,你就把袖子和裤脚都卷起来将就着穿吧。你的衣服扔洗衣机里转一转,明天就能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