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馆里陆陆续续进来很多人,躁动的热气在人潮之间涌动,老板娘拿着菜单在各个餐桌前停驻片刻,如翩飞的蝴蝶,小店上菜不快,贝夏喝完了一杯水,她盯住桌面上的钱说:“舅舅,这个钱我不用,你拿回去,这阵人多,我怕放着钱会丢。”
她没有选择回答贝大为的话。
贝大为摸摸脑袋:“那舅舅先帮你保管上,等你有需要了,再问舅舅要。”
贝夏不语。
她看着杯中的热气淼淼上升,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贝大为看着贝夏心里想,这不还跟以前一样?他婆娘说什么贝夏变了,合着外人欺负他们娘两,贝大为想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贝夏可是他从小看到大的。
贝大为心里放松了一些。
摸到裤兜的钱,他又想,要是贝夏真听了别人的撺掇今天他俩见面不会这么和平,小孩子都沉不住气。
等了很久,两盘菜终于上了。
贝大为点了一道酸辣土豆丝,一道炒茄子,又要了两碗饭,招呼贝夏一声,自己稀里糊涂的吃完了。
贝夏没什么胃口。
她以前一直觉得这个舅舅是好的,是舅妈尖酸刻薄,父母去世后,少有的温情都是舅舅带给她的,可是现在看,舅舅也许从来都没有把她放在心上。
她们身上或许留着一样的血脉,可自从妈妈去世后,那份血脉的联系已经岌岌可危。
贝大为拿纸巾擦擦嘴,对贝夏说道:“我们家里没什么人,你姥姥姥爷走得早,来得人应该是你爸那边的亲戚是不?你别听那些人讲,那些人是最不讲义气的,当初你爸妈尸骨未寒,就说要分财,咳,分他俩的遗物。”
贝大为险险的反应过来,嘴里嘟噜了一下,转弯了。
“当时还想把你送到福利院,这家又不是没人了,是我把你争取过来的,总之你不要听他们瞎讲,你还小,这些人非常可恶!”
贝夏看着贝大为表演,当时情况她有些记不清了,只记得她跪在父母的棺木前,那些人可怜的眼神,最后的混乱确实是舅舅站出来主持的,毕竟谁家都不想再多出一张吃饭的嘴,尤其她还大了。
父母下葬那天,也是贝夏唯一一次知道自己原来还有这么多未见过面的亲戚,可是天下之大竟然没有她的容身之处,她永远感激那天站出来的舅舅,可是这不是他抢占她父母财产的理由,还有那套房子,那是贝夏仅存关于父母的回忆,都被他给埋葬了。
贝夏黑瞳安静地看着贝大为,好像是在认真听他讲话,又像是在认真打量贝大为这个人。
说话没有人捧场,贝大为越说越小声,他摸摸头问道:“你看我做什么?”
“舅舅,你还记得我妈吗?”贝夏突然问道,她黑瞳在餐馆的白炽灯下看着有些许渗人。
贝大为感觉一阵凉风窜过,贝夏其实长得和她妈一点都不像,但那双眼睛却尤其的像,其实妹夫人还不错,知道贝家人完的差不多了
,
这第一胎贝夏特意跟着老婆姓,
想要给贝家多留下几个后人,贝大为这点还是很感激妹夫的,尤其妹妹性格虽然沉静,但刚烈,她看不上贝大为娶得嫂嫂,都是妹夫在其中居中调和。
贝大为也曾羡慕妹妹的日子越过越好,可是这意外往往来得越快。
妹夫那边不要贝夏是有原因的,因为妹夫是要回来给她过生日,才上了那班飞机,她奶奶死了儿子,一时情绪接受不了,贝夏他爸那边有谁动了养贝夏的念头,老婆子就跟谁闹,这事就僵持下来,推来推去,就推到了贝大为这里。
贝大为起初也不想养,他是做苦力的,不像妹妹有文凭,娶得老婆也是市井小民出身的母夜叉,但是没想到那些别人看不上的东西,对于贝大为家可算是泼天富贵了。
他一直知道妹妹家的房子有房贷,也听妹夫提起过这房贷压得他喘不过气,只能努力赚钱,但不知道这房子升值的竟然这么快?
贝大为家在城市里是租的房子,家里乡下有原来父母留下的宅基地,但手里没钱就一直耽误,这下可好,贝大为顺当的把所有钱都打回去盖了自建房,还给自家爸妈修了陵墓。
这也算是妹妹为父母敬得一份孝心吧,贝大为心想。
他还是没忍住,从裤兜里掏出捏得皱巴巴的烟盒,然后拿出打火机点燃,烟丝呛人,吞云吐雾间,贝夏听到贝大为说:“记得。”
贝夏垂下头,心里酸涩。
贝大为问道::“你是想你妈了吗?”
贝夏轻轻点头,贝大为有些不忍,猛抽了一口烟,然后弹掉烟灰,对贝夏说道:“想你妈是对的,还算你有良心。”
没良心的人是谁?贝夏心里悲哀。
不想再跟贝大为讨论她父母的事情了,从舅舅口中说出的话,真让她感到恶心。
冬日天黑得早,刚才天还是亮得,吃个饭的功夫,天就黑了,贝大为戴上毛毡帽,把领口竖起来,对贝夏说道:“我先走了,你好好学习,周末记得过来吃饭,你舅妈特意让我来叫你吃饭,你别忘了。”
贝夏抿紧唇瓣,贝大为只当她是同意了,挥挥手,骑着路边的电动车走了。
贝夏看着夜色中的身影,她目光中泛起沉重的悲哀。
晚自习时,贝夏也有几分心不在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