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你谈你想谈的,跟你之前帮吴玉倩一样,你杀古炳昌,是伸张正义,是为人昭雪,是为民除害。”
“但你有认真想过,杀一个人,有用么?你杀了古炳昌,马上就会有更多的赵炳昌、钱炳昌冒出来,那些恶事,古炳昌不做,孙炳昌、李炳昌也会去做!他做的那些事,你以为我不知道?那些跟他有勾结的官宦,你以为我不知道?马县长不知道?”
“堵不如疏!”高志槐的声音猛然高了一个八度,“有些时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是迁就,不是忍让,更不是纵容,而是权衡。”
高志槐的声音在办公室里回荡,与其说他是在训斥一个下属,倒不如说更像是在教导一个晚辈。
可谁知,李庆并不领情,他将手里的茶杯往桌上一放,说:“高局的这番说教,好像有些答非所问了吧?”
高志槐微微一怔,却不明白李庆此话是从何说起。
“我问的,是杀不杀得他。”
李庆也不起身,只在椅子上坐着,缓缓道:
“古炳昌恶贯满盈,一双手不知道染了鲜血,其一手创立的青面帮在宁浦更是无恶不作,横行霸道,我也曾受过青面帮的压迫,就在近日,你口中的那个冯虎找到我家,妄图勒索于我,我这番找上门去,就是想出一口气,凭这一点,高局认为杀不杀得?”
“荒谬!你这是什么歪理……”
李庆根本就不想高志槐回答,只自顾自继续说道:“他通敌叛国,暗中与北联邦的人联系,意图卖主求荣,到时候和北联邦来个里应外合,借机洗白,坐上八品之位,我为国杀人,肃清叛党,这一点,高局又认为如何?”
与南联盟这边的官制不同,北联邦那边恢复使用了商王朝时期的九品官制,以一品为尊,九品为末。
一品之上,便是帝王。
“什么?古炳昌通敌?这……”高志槐脸色大变。
李庆轻笑一声,又道:“我先杀了北联邦的使者,后又解决了他手底下的那群乌合之众,生擒古炳昌,他表面臣服,实则脑生反骨,笑里藏刀,伺机报复,我识破了他的诡计,斩草除根,将危险扼杀于摇篮之中,如此,高局又作何想?”
“凭以上三点,高局以为,此人该死否?”
“至于你刚才说的什么大局,什么正义,那些赵炳昌、钱炳昌、孙炳昌、李炳昌们,如果真的存在,以在下愚见,乱世当用重典,我宁浦正值危急存亡之秋,他们若敢在这时候冒头,想浑水摸鱼,那就该见一个杀一个,效尤不儆,法威不立,谈什么大局为重?又谈什么攘外安民?”
高志槐双拳紧握,李庆的话,似有千斤重,一字一句敲在他的心头,出阵阵回音。
自始至终,李庆都只是平静坐着,字句铺陈,几乎没有什么情绪的起伏,就好像不是在辩论,而是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
面对李庆平静的目光,高志槐几次三番张开了嘴,才终于艰难开口说道:“古炳昌通敌……如果是真的,他确实该死,但,但此事牵扯不小,无论如何,都该先调查清楚,然后再……”
“老高,看看这个吧。”
李庆再一次打断了高志槐的话,从兜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信纸,左手平伸,递向高志槐。
高志槐忽沉默了,接过信纸。
纸张展开的沙沙声在办公室里回荡,与深秋里被风吹起的成片落叶随风而舞时的声响,如出一辙。
李庆的声音再度响起,依旧是平静的,听不出喜怒:“高局,我还是叫你高局吧,叫老高太别扭。”
“人赃俱获,这种情况下,就没必要再调查什么了吧?”
“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我就先走了。”李庆也不等高志槐话,自顾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迈步向门口走去。
等到了门口,半个身子已经出了门,他轻轻“啊”了一声,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也不回头,问道:“高局,其实我一直没明白,你口中的大局,指的究竟是我们南联盟的统治阶级,还是那千千万万的联盟普通民众?”
似乎知道高志槐一时半会儿给不出答案,话音落下时,李庆整个人就已经到了门外,并顺手带上了门。
治安局局长办公室里,高志槐死死盯着那张皱巴巴的信纸。
他站在窗边,久久未动,对李庆的离去似也是毫无半点察觉,仿佛成了一尊化石。
不知过了多久,高志槐如梦初醒,三两下将信纸折进衣兜,连警帽都没拿就匆匆出了治安局往县政府赶去。
空中,团团乌云聚集,黑漆漆,阴沉沉,仿佛压在人的头顶,令人喘不过气来,任谁都知道,这是即将要变的征兆。
世代居住在宁浦的人们对这样的气早已是十分熟悉,没有人大惊小怪,人人都在按部就班做着自己的事情,一如每一个或晴或阴的往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