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庆有一种错觉,在他身边的,不是他的师傅,不是他的同事,不是他的上司,他们甚至都不是人,而是一只只带着面具的怪兽,他们聚在一起,商量着如何将自己分食。
他本能想怒吼,想直接掀翻身前的牌桌,想借种种乎道德之外的手段与方式来宣泄心中突然爆的绝望与痛苦。
“请做一个有礼貌守道德的好人。”
血红色的警示语在李庆脑海中闪过,猛然间,非凡的意志力压制了涌起的恐惧。
“阿庆,阿庆?”
肩头微微一沉,周遭蜂拥的幻象如潮水般褪去,李庆打了一个激灵,回过神,便觉自己仍坐在人和的“人”位,双手却不知何时扣在了牌桌底,只待一力,就能把桌子掀翻。
李庆“啊”了一声,站起身,说:“最后一圈我不打了,师傅你来吧。”趁着起身的工夫,李庆将手上的第八十五张牌揣进了兜里。
“怎么……也行,这样,你先别走,等打完这一圈,我有点事跟你说。”见李庆赢得如此轻巧,杨开甲手早就痒了。
没有人想一直输,见李庆主动退场,众人自然也没有什么意见,
有时候看别人玩是一回事,自己上又是另外一回事,最后一圈,杨开甲不出意外又惨败而归,但算上李庆之前赢的,两人还是赚了不少。
二十圈结束,彭科长几人张罗着开始一轮牌局,而杨开甲则和李庆去到了两节车厢中间的连廊。
连廊两旁的车门用了大面积的玻璃,外界的微光轻而举透进来,加上特别安装的灯源,整个连廊都被笼罩在团团暖中。
知道李庆不抽烟,杨开甲便自顾点了一根:“刚才的那几下动静,你感觉到了吧?”
李庆面色一肃,他没有想到,杨开甲会与他谈论这个话题:“感觉到了,但列车员说那是正常的颠簸,不需要担心什么。”
“这是她们的工作,”杨开甲随手掸了掸烟灰,深吸了一口,烟雾缭绕,“而我们的工作,就不是这么简单了。”
“一些莫名的东西在复苏。”
“什么东西?”李庆下意识追问道。
杨开甲摇了摇头,说:“不知道,这是汪所长告诉我的,他是我的远房叔叔,现在,我把他告诉了我的徒弟,也就是你。”
言下之意,从现在开始,杨开甲才真正把李庆当成了自己人,因为几圈长牌而结下的情谊。
李庆非但没有感觉到半点荣幸,相反,只感觉背后凉飕飕的,裤兜里的第八十五张牌把他割的有些疼,他喉咙滚动了一下,说:“需要我做什么?”
杨开甲给了他一个赞赏的眼神,说:“我们是考古人员,在我们面前,一切古代事物都是陈旧的、腐朽的纸老虎!”
一番慷慨激昂的陈词过后,杨开甲越说越激动,平时的压抑一股脑爆出来,让他整个人染上了一种疯狂的色彩:
“在四二七里,我研究的领域是信仰、宗教、古代神灵,是不被主流考古学接受的荒诞、离奇与光怪6离,委员会下属的每个研究所都有一到两个人担任这个职位,从事着这方面的研究,与所从事的研究一样,我们的位置尴尬,处在边缘位。”
“但现在,我们有站在舞台中央的机会了!”
“刚才的那几番动静,是因为一个人与列车上的军方人员生了火拼!除了军方的人之外,只有我与汪所长看见了,你能想象吗,一个人不依靠外物,仅凭自己的力量,竟然能同时对抗七八杆枪支!”
我能想象,那是凡的力量……李庆心中这么想着,知没有插话。
“在他的身上,我看到我一直研究的、被他们称为荒谬的东西成真了!军队的人没能抓住他,被他负伤逃走,他们在秘密追捕,但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能先一步找到他,你能理解我的意思吗?”
李庆明白杨开甲的意图了,但他没有立刻表态,而是沉默了下来。
看着眼前激动到几乎癫狂的杨开甲,李庆隐约有一种明悟,未知的变故、乘客们的冷漠、彭科长的阴暗、杨开甲的癫狂乃至于自己的恐惧,这些被放大的情绪之间,必定存在着某种关联。
还有兜里的长牌……
就在这时,连廊中洗手间的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一个带着鸭舌帽的瘦高身影缓步走出,从身形上看,似乎他腿脚有些不便。
杨开甲先是一怔,随即用一种男人难以达到的、足以刺破耳膜的高分贝音量喊道:
“他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