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击的站立处支起简陋的蓬,桌面上有已经准备好的枪和子弹。两侧枪声不绝于耳,声声爆裂,离得太近,几乎让人心悸。
可她的心脏却不受控制地兴奋跳动起来。
“需要示范吗?”教练问。
木子君摇头,身旁随即响起宋维蒲的声音:“她很专业。”
声音里甚至带点骄傲。
他似乎很喜欢替她骄傲,她写字好看他烧都记得提,她枪法准,他也要和老同学炫耀。木子君无奈地笑了一声,抬眼看向他,对方也正在抱着胳膊注视着她。
“我没说错吧,”他问,“沙漠里一枪打中猎物的木选手?”
“我很多年没打了,”她低头去熟悉靶场的枪□□次是运气。”
桌上大小口径的枪都准备好了,她太久没碰枪,选的时候下意识去拿小口径,和身侧几个姑娘选了同款。教练见多了不意外,反倒是宋维蒲靠在一侧,指点江山:“大口径多爽啊。”
大口径子弹也大,后坐力强不止一倍。木子君瞥他一眼,没好气:“你想爽自己打大口径啊。”
“我没做过的事一般不公开尝试,”宋维蒲说,“有损我全知全能的形象。”
……我真是呸了。
不过她迟疑片刻,竟然鬼使神差地换成大口径的那一把。
教练把耳机递给木子君,她戴上,随即和室外的嘈杂隔绝。太多年没摸这些冰冷的零件,没想到童年的训练成为肌肉记忆,她再一次调动本能,子弹上膛。
枪很沉,她把枪托抵在肩膀的位置,视线对准瞄准镜,调整枪托,很快找到了十字中心的靶心。
扳机扣下。
子弹出膛。
枪声带了回音,尖啸着划破空气,锐利、刺耳——
洞穿靶心。
这只是第一枪。
第二枪、第三枪、第四枪……
每一枪都是一声呼啸,带着极大的后坐力,一下一下地撞上她抵住枪托的肩膀。教练站在一侧,很快意识到这个尺寸的狙击对木子君来说有些沉重,试图走过去叫停——继而被宋维蒲拦住。
他摇摇头,转过头,目光落在咬着嘴唇忍受后坐力的木子君身上。好在他方才和教练要了肩垫,这一梭子弹下来,应当只会有些青肿。
前几枪是很准的,但到了后面,或许是肩膀疼得实在难以忍受,狙击的准头逐渐偏离。但子弹还没打完,宋维蒲站在一侧看着木子君,看她马尾的稍和衬衣下身体绷紧的曲线,耳边再次响起了宁婉早上的话。
“……如果重来一次,我不和她爸爸去读博,也不会把她给爷爷带了。”
“我以为爷爷对她好就够了,我没想到老人会生病,我们只能把她寄养给其他的亲戚。那些人面子上功夫做得足,私下却对着小孩阴阳怪气。明明小时候那么开朗勇敢的孩子,在别人家里住了三年,变得唯唯诺诺,再也不自信,连人际交往都成了问题……”
“她小时候最喜欢射击了,她爷爷也会带她去练。可等我回来的时候,她连枪也不敢拿,说大人说这不是女孩子该玩的东西……”
“……她其实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提到了,但是我当时一心忙毕业论文,竟然根本听不懂她在和我求救。后来我带她去看心理医生,咨询师和我说,她一定受了很多很多打击和否定,才会变得这么自闭又自卑……”
“都不知道花了多少时间,多少精力,终于好了一些,可小时候的那个女儿再也回不来了。她现在年龄也不大,可是碰到什么事都不喜欢和我说,不会和我撒娇,也不脾气……我倒是宁愿要一个爱哭爱笑,情绪控制得没有那么好的女儿。”
……
最后一颗子弹出膛了。
木子君紧绷的身体瞬间松懈下来,肩膀上的疼痛也在最后一声枪响后变得明显。她松开扳机,手指到手腕被震麻,跪在地上的膝盖也酸软,起身时几乎撑不住身体。
身后忽然有人伸出手,扶住了自己。
他胳膊穿过她的身体,抓住她的臂弯,另一只手扶住她肩膀,给了她出预期的支撑力。木子君在他的支撑下艰难地站稳,用力攥了一把被震麻的右手,终于找回些微知觉。
她揉了一下肩膀,触碰时控制不住地“嘶”了一声。宋维蒲帮她把肩垫摘下来,白衬衣下面已经显出些微青色。
他方才一直忍着不去管,这时眉头终于忍不住皱了一下,眼神落在她肩膀上,怎么也移不开。
木子君看着他压抑不住心疼的眼神,喉咙里忽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来。
来带她射击的是他。
让她打大口径的也是他。
他未经允许打听她的过去,让她把委屈和遗憾一枪一枪地泄。他先向她求救,又在现她其实也没那么完整后,告诉她可以依赖他。
肩膀疼得愈厉害,她眼睛里蓄了一层泪。他试探着碰了一下,换来她一声哽咽的:“谁让你带我来的,疼死了。”
他把目光移回她的脸,看见眼泪的一瞬间就有些慌张。
教练也有些意外,赶忙走过来,关切地问是否需要帮助。宋维蒲匆匆摇头,和朋友道谢后便拉着木子君的手将她带走,一直带回停车场的位置。
他在前面走,她被他拉着手,边走边哭,哭到他也能意识到,这汹涌的眼泪罪不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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