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她乐队成员还是不够了解她——每次上门被骂走,你下次带点吃的来不就行了吗。唐葵老老实实坐在书桌前喝粥,木子君低下身子帮她把乐谱捡起来,看见上面全是打的叉。
苑成竹小时候教过她一点识谱,木子君歪过头,对着谱子的节奏一点点用指腹敲击床头的铁栏。唐葵吃饭的动作顿了片刻,回头看向她,问:“你也玩音乐么?”
“不玩,我认一点,”木子君把谱子放回床上,“写得蛮好的呀,怎么画那么多叉。”
唐葵的视线在她和谱子中间晃了一个来回,表情变得不大好看:“我地址是乐队和你说的吗?他们派你来说服我吗?”
原来这谱子是乐队那边的意见,画叉看来就是唐葵不认可,这也是两边闹矛盾的原因。木子君急忙转移话题,改口道:“没有没有,他们就是联系不上你很担心,让我来给你带点吃的。”
唐葵看了她一会儿,也没有追问,只是扭回头继续吃饭。木子君拖了把椅子坐到她身边,小心翼翼地问:“你不喜欢那曲子吗?”
“很烂。”
“我不太懂,哪里不好啊?”
“没有不好,”唐葵仰头把粥都喝完,打开了另外一盒,“但是那不是摇滚乐。我们已经做了很多流行乐了,我想回归最开始的路线,他们不同意。”
这倒是乐队里面常见的争执。
不过人吃饱了,说话的戾气就小了不少。唐葵语放慢。继续和她解释。
“摇滚乐是反叛和创,”她说,“这是我加入这支乐队的理由,如果他们一开始就是做迎合市场的流行乐,我何必……”
她顿了顿。
“……为了这种乐队和家里人吵架。”
木子君敏锐地从她的停顿中捕捉到一丝遗憾。联想到她们第一次见面时唐葵自言自语“我已经好久没回家了”,和那句“他把我贝斯砸了”,木子君心里已经隐约勾画出了这场生在家庭内部的决裂。
再加上唐葵这个性格和唐鸣鹤早年舞狮的经历,她大概能猜想到这位老人也是个直来直往的人。两个这样的人碰到一起,还是隔代的祖孙,以及唐葵特立独行的人生选择……的确是战火一触即燃。
“其实我最近给你爷爷打了几个电话,”事到此时,木子君也忍不住透露,“都是忙音,他会搬家吗?”
唐葵闻言愣了愣,语气变得意外:“忙音?我不知道。他不会搬家,他都在那栋公寓里住了一辈子了,我也是在那被他带大的,他没必要这么大岁数了去搬家。”
木子君点点头:“哦,那可能只是换了电话号吧……反正我下周也要去那边了,很多事,见了面就好说了。”
的确,很多事见了面就很好说,但有时候“见面”本身就是最难的。其实本迪戈并不远,短短两个多小时的车程,唐葵却这么多年都没再回去。
木子君带的饭很对她口味,她说味道和小学的时候Bendigo一家粤菜馆的一模一样,后来这家店经营不善倒闭,她就再也没吃过这么对胃口的了。尤其是后来离开Bendigo,吃饭更是终日对付。
她说话的时候会在只言片语间流露出一些和唐鸣鹤的过往,例如她从出生就是被爷爷带大,连和自己父母的关系都没有爷爷近。她口中的唐鸣鹤和金红玫不一样,是个非常标准合格的祖辈,心血全都倾注在孩子身上,让人很难想象他会在未来的某一天……把她的贝斯砸碎。
“唐葵,”木子君听到最后,试探着问,“所以你还是,有一点想他,是吗?”
“很难不想吧,”唐葵无所谓地笑笑,神情和语言并不相符,“尤其是这种生病的时候,小时候生病都是他照顾我,去给我买我喜欢吃的东西。可是我走的那天……你没看到当时场面有多激烈,我从来没见过他那么大火,其实我都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气成那个样子,我只是……”
她顿了顿。
“我只是和乐队的成员玩得太晚,后半夜才回家而已,他就让我退出乐队。我一着急,干脆告诉他我不想读大学了,结果他就……直接把我贝斯摔碎了。”
“那你父母呢?”
“他们比我更怕我爷爷,我家还挺传统的,他是所有人的大家长。他们也不支持我不读大学,我和他们也吵了起来,然后就和乐队一起离开Bendigo了。”
唐葵已经吃完饭,抱着抱枕盘腿坐到了地板上,一边说话一边拨弄着贝斯的弦。木子君把胳膊放在桌面上,头枕着胳膊听她讲。
“我已经离开那四年了,不是没有想过回去。不过去年听以前的同学说,我父母又生了一个孩子,哈,真的很像觉得把我养失败了,所以干脆重养一个……”
“不要这么说。”木子君摇摇头。
“……乐队来墨尔本以后展一直不好,只能接一些商演维持,去年终于出了一张专辑,但销量也很一般。我们的签约公司否定了我们之前的风格,让我们做一些更市场化的曲子,就是你在地板上看到的那些。”
“kiri,”她忽然停下了拨弄贝斯的手,抬头问她,“我很失败吗?为了梦想和家里闹翻,结果也并没有实现梦想。之前是自己不想回去,现在更多是……没有底气回去。”
“又不是只有成功的人才可以回家。”木子君说。
唐葵闻言愣了片刻,而后低头,再次拨弄出一段旋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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