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劫之中,谢长留再次听见了那道声音。
“明了……何事?咳……咳咳咳……”他咳出一口血,嗓音沙哑问道。
每一道雷劫都来的迅猛狠烈,逼问也在雷劫间不停歇。
谢长留的掌心鲜血淋漓,五脏六腑仿若移位,剧烈的痛楚席卷全身。即便如此他的身形依旧端正,不曾佝偻。
他的问话显出几分孤注一掷的狠戾:“我要明白什么?”
凌洲仙尊素来淡然冷静,可如今却在淡然冷静中添了其他情绪,他抬起头,漆黑的眼眸里像是掀起了一场狂风暴雨。
沉寂的先雪剑出鞘,剑锋铮鸣咆哮,直指电闪雷鸣。谢长留低声质问:“我要明白什么?”
暴雨间,只余一声叹息。
谢长留端正的身形终于无法在又一道雷劫下稳住,迫不得已向前倾倒。
血肉模糊的掌心撑着虚无缥缈的地面,他被困在方寸之间,头顶是道道雷劫。
他却在这样狼狈的境地里想到了赫佩斯。
红军雌调侃的话语似乎在耳边响起,用夸张的震惊口吻感叹“居然还有雄主不知道的事情”。
他非圣人,又如何明了世间万物?
谢长留不过一介俗人,在一声又一声的呼唤中,漂泊的心有了锚点,从死寂一般的山巅坠入万丈柔软红尘,久经飘零的身躯终于体会到世间爱恨嗔痴。
他终于活得像个人,而非无心无情的石头。
谢长留呕出一口血,灵台却不复清明,他的意识开始涣散,眼前只剩白茫茫一片。
出鞘的先雪剑在雷劫中撕咬,像头不受管束的凶兽,奋力为谢长留争取可供他喘息的空间。
然而谢长留快到了穷途末路。他身上再无可防护的东西,最后一道雷劫直直劈落他身,那道温和的问话也变得严厉。
“大道三千,谢长留,你可明白?”
谢长留为何会踏上修炼一途,只不过是阴差阳错。
他那时受伤太过,灵丹妙药于他而言又是过分进补,没有修为傍身,很难再活下去。
元清长老也知晓他这便宜徒弟若无修为,恐难活命,血肉炼丹的品质也将下一个档次。
谢长留便在这般荒唐的境地下,踏上了修炼一途。他天生七情六欲不齐全,是个天生修无情道的好苗子。
旁人还要思考如何无情,他自个儿就已经是无情之人。
然而如今他生了七情六欲,有所偏爱,道心也生变化,飞升之际扛不住雷劫几乎是必然的事。
就此陨落也无不可。
谢长留遍体鳞伤倒在虚空之中,阖眼之际,却在此刻生出不甘,前夜他与赫佩斯相拥生出遗憾,如今雷劫劈落,陨落之际,又生出不甘。
淡漠如冰雪的凌洲仙尊也有了欲念。
先雪剑归位,剑柄依恋地贴住谢长留的掌心,硬生生靠着破败的剑身,将他撑了起来。
模糊的大脑突然清晰,答案明了,谢长留漆黑的双眸紧紧盯着虚空,挣扎着用嘶哑的声音说出回答。
消散的雷劫再次聚拢,汇聚庞大的能量在谢长留头顶盘旋。
雷声之间,是他沙哑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