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孟新竹脸颊红红靠在椅背,欣然应允。
十分钟后,人来了。
年龄三十上下的男青年,穿深灰色西服套装,鼻梁上架眼镜,落座后从皮包里拿出几分文件,桌面上摊开。
“孟小姐,这里签字就好了。”男人手指点在文件落款处,手臂几乎完全遮挡了文件内容。
孟新竹懵懂望向对桌,“是什么啊暴暴。”
“买了份保险。”周醒撒谎面不改色心不跳,“前
阵子不是车祸,我觉得应该给自己弄个意外险什么的,刚好有个客户干这个的,我就买了一份,选你当受益人。”
“是这样的,孟小姐。”男人微笑,姿态不变,手指在文件落款处持续轻点,笔递到她手里,无形中施加压力。
酒精上头,孟新竹昏昏沉沉,想推开他手看看合同内容,他一动不动,双臂有如铁铸,“这里签下名字就好了。”
“快签吧,签完我们早点回家休息了。”周醒也催促,边说边将牛排切割成小份,用一刻不停地咀嚼来掩饰心慌。
孟新竹脸颊坨红,视线被酒精温熏得湿漉,看起来格外好骗,没坚持多久便乖乖写下名字。
要签的文件很多,一张又一张,除去姓名日期外,还有手机号、身份证号,甚至家庭住址。
男人明显有备而来,印泥盒放置在西餐桌,还准备了擦手的湿巾,业务非常熟练,每一页每一项,指尖准确无误落到实处,毫不拖泥带水。
全程不过三分钟,全部文件签署完毕,男人又从随手带的皮包里翻出文件袋。
“一式两份,这份是孟小姐的,千万收好。”
“保险从现在就生效了吗?”孟新竹问。
“是的。”男人温和道。
结账离开西餐厅,三人站在路边行道树下,孟新竹暴露在外的皮肤开始发红,经夜风一吹,神志倒清醒不少,周醒催促回家,她拉着男人袖子不松手,“这么晚还出来办业务,很辛苦吧?”
男人笑:“还好,习惯了。”
“暴暴也是。”孟新竹挽起周醒,“她现在车行做销售,有时甚至加班到两三点才能回来。”
“干销售确实辛苦。”男人附和。
“我们快点回家吧。”周醒担心穿帮,“你喝酒了,我回去给你煮醒酒茶。”
“不是你让我喝的吗?”孟新竹捏住她手腕,使了几分力道,酒精作用下呼吸滚烫,气息微急。
周醒慌乱,松开手去路边拦车,迫不及待要把销售送走。
“文件好像有个地方签错了。”孟新竹忽然道。
周醒迅速转头,销售一时也呆住。
“我想起来有个地方。”孟新竹从帆布包里把文件袋翻出来,身体反应迟钝,笨拙一圈一圈绕开系扣,却不慌不乱,文件取出翻到其中一页,展示给她们看。
确实签错了,孟新竹写成周新竹。
“看看你那份。”孟新竹朝前点点下巴。
销售赶紧去翻包。
周醒心中升起不妙。
孟新竹醉了,却并不糊涂,就着销售的手翻开文件,拎住其中一角,缓慢而均速撕毁。
男人唰地抬目。
高悬的一颗心霎时跌落谷底,周醒漠然看着。
“好玩吗?”
孟新竹无视男人的惊惧惶恐,拿过文件两份攒在手心,当时怎么一张一张地签,现在就怎么一张接一张撕,签了多久就撕了多久,包括其中周醒偷拿她身份证去打印的复件。
周醒一言不发立在她身边。
她攒了厚厚的一沓,像本小册子,轻拍在周醒脸颊,吐息间浓烈酒气混杂手腕香水尾调,气味犹如腐败枯萎的玫瑰。
“我说没说过,我不会接受,我不接受你的所谓赏赐也好,施舍也罢……”
她一字一句,“我不会接受。”
周醒闭上眼,深深吸气,收紧下颌忍耐。她力道不重,轻柔得甚至可以称之为抚摸,侮辱性却极大。
“赏赐?施舍?”周醒笑了,“所以我的真心就一文不值是吧,你宁愿跟周凌继续虚与委蛇,也不愿意接受我的帮助。”
“你是在帮我吗?”孟新竹抓起她胳膊,将纸张塞进她手心,“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不要,你有拿我的话当一回事吗?你还骗我,故意灌醉我,我看起来很蠢很好骗吗?”
“你是在侮辱我。”她说。
周醒捏紧了手里那沓被撕毁的合同,犹如抓牢被碾碎的片片自尊,庆幸孟新竹的良好礼教没有将这些纸片飞扬抛洒,她也不必跪地狼狈去捡。
愤怒、羞耻,已是习以为常了,这一刻的周醒自厌到极点。
“我就是贱,就是贱才一次次腆着脸回到你身边,狗挨了棍子打都知道怕,我比狗都不如……”
大口呼气,忍住眼泪,周醒把撕碎的纸张胡乱揣进衣兜,“但这次我长教训了,我不会了,孟新竹,谢谢你的敲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