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新竹喜欢花,周凌却一次没给她买过。
鲜花是消耗品,要精美花瓶盛放,漂亮屋子作衬,更需得份闲适的心情和丰衣足食外的闲钱。
起初她们很穷,温饱都成问题,出租屋朝北的小窗一年四季不见阳光,人都活得够呛,别提花。
后来经济状况好转,十天半个月花点小钱装点房间,也不是负担不起。高堂素壁、窗明几净,却四处空空寂寂,只因为周凌不喜欢。
鲜花的保质期对她来说太短,她宁愿要假花。
放在那里就好,无需费心剪枝换水,购买鲜花专用保鲜剂,长长久久放下去,与需要装点的那面墙壁成为一体,与房屋交融为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如此,周凌就安心了,踏实了,再也不用担心失去。
后来孟新竹退而求其次,购买绿植,用土壤和阳光来延长它们的寿命,却还是怎么养也养不好。
大概是气场不和,再是鲜活盎然的生命,到了那间房子里都得死。
毫不夸张说,这是孟新竹首次真正意义上收到鲜花。
上一次,孟新竹很清楚记得,是大学时暗恋她的学妹赠予。
对方没有过多剖白心意,花束送到宿舍楼下,不见人影,只有卡片上一行娟秀小字,祝她前程似锦。
那时她快要毕业,已经接受周凌追求确定情侣关系,她猜想对方或许心灰意冷终于决定放弃,所以那束鲜花,是道别,是放下。
祝词也很值得捉摸——前程似锦。
如今回想,原来一切早已命定,她和周凌这段感情,从始至终没有收获任何人的祝福,注定是无法走到终点。
孟新竹和周醒在天台待了好久,这里视野极佳,顺铁梯攀爬至电梯机房平台处,可以欣赏一场完整的海上日落。
她们并肩而立,面朝正西,全世界都像浸泡在甜蜜的橙子气泡水里,大风飞卷衣袂,好似脚尖一点便能腾空跃起,水中自在遨游。
金红太阳跌进海平线的瞬间,她们默契转头,在对方透亮的眼睛里,看到热烈燃烧的两簇火苗,充满焚烧一切晦暗和荆藤的灼热力量。
很适合接吻的场景。
周醒忍耐艰难,几番挣扎还是决定把那枚珍贵的吻保留到更值得铭记的以后。
她们的开始不算美好,周醒不想再留下更多遗憾,不想人生一些难以避免追忆往昔的幸福时刻,谈及初吻时,因身陷在旁人感情泥沼的漩涡而缺乏底气。
因此,周醒不再看她,刻意忽略她眼中的失落。
别难过,以后会补上的,我会好好爱你的。周醒心里悄悄对她说。
太阳落回海里,霞光沉寂,厚重的夜漫上来,该回去了。秦南做好饭,也打电话来催。
“走吧。”
“嗯。”
楼梯间狭窄,双人并肩略显拥挤,花束遮挡了视线,孟新竹每下步台阶都得小心翼翼,周醒还黏黏糊糊搂着她不放。
孟新竹请她快走两步,周醒就不,恨不得长人家身上,嘴里也腻歪个没完。
“暴暴喜欢你嘛——”
空而狭长的楼梯间是天然的扩音器,她们一路嘻嘻哈哈走下来,出消防安全门,冷不丁与刚出电梯间的周凌对上视线。
如被捉奸在床,两人迅速分离,瞬间拉开八丈远,面上笑容也尽都敛去。
周凌推推鼻梁眼镜,沉默审度;孟新竹怀抱鲜花,低头不语;周醒东张西望,装得若无其事。
“你们……”
周凌将要开口,被急促而响亮的电话铃音打断,孟新竹单手抱花,手忙脚乱接听,是秦南催她快些回去吃饭。
“在门口了。”孟新竹小声。
随即门响,秦南举着电话从墙后探出半边身子,“你去哪……”
她话讲一半,硬生生噎回去,舌尖“啧”一声,“嗷,都回来了。”
孟新竹低头小跑进门,周醒两手插兜大摇大摆,周凌抿唇,满脸不悦跟进。
“好大一束花。”秦南惊讶出声,“谁送的。”
“没谁啊——”孟新竹声若蚊喃。
秦南意味深长“嗷”了声,羡慕道:“我还从来没收到过这么大一束花。”
她跟着孟新竹进书房,“多少,有没有九十九?有吧。”
周醒很想回答,刚好一百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