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的。”周凌柔声安抚。
周凌特意敞着门,周醒坐在床边,听她们一家人其乐融融,双眼空洞望着地板。
房门口像有墨绿色腐蚀的酸液淌进来,蛇般蜿蜒爬行,沾上她的脚,很快皮肉被溶解,露出里面森白的骨头,锥心的痛蔓延全身。
没有恨,没有怨,也不生气,不想对着谁大喊大叫。
一种巨大的无望包裹了她。
周醒想哭的,但绝不
()是这种时候,于是强迫自己想些别的。
比如俞书华和周贤斌其实是来吃酒的,顺道看一眼周凌。而周凌还没有将昨晚发生的事告诉他们,虽然她几分钟前,确实以此为要挟。
这些都是很有用的讯息,打探到,要赶紧向竹子姐汇报,让她早做防范。还不知道周凌后面憋了什么大招。
睁大眼睛,用力地眨,把泪都风干,周醒收拾起东西,左右手各挎一袋,起身。
走到客厅,俞书华顿时梗直了脖子,浑身戒备,周贤斌在阳台打电话,拍着肚子不知道跟谁吹牛,周凌坐在沙发,百无聊赖把玩电视遥控器。
周醒冷哼一声,挎紧了包,转身离开。
“走了就别回来!”俞书华喊。
压下门把,走出房子,周醒屁股关上门,心中默念: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
电梯下行期间,她一直倔强地昂高脖子,告诫自己,绝对不能哭。
走出楼栋来到平台上,看到几位妈妈抱着孩子坐在树荫下,宝宝咿咿呀呀挥舞小手,周醒加快脚步,出小区的时候还是没憋住。
眼泪断线的珠子似噼里啪啦就往下掉,她把两只口袋换作一只手提,不停地抬袖抹脸,否则根本看不清路。
这样一个泪人,在马路上太过醒目,每一个从她身边经过的人,都忍不住回头看。
有善良的女孩犹豫要不要追上去递她纸巾,但她走得很快,表情倔强,明显抗拒关心。
周醒不觉得自己有多坚强,她眼眶很浅,总兜不住泪,甚至面对周存伟,都会没出息的哭鼻子,明明她那么恨他。
周凌固然恶毒,可她一句也没说错。
真话总是残忍的。
从周凌家到酒店,昨晚孟新竹哭喘着走过的路,周醒也走了一遍,到酒店,哭着进大堂,哭着进电梯,再哭着找到房间,终于见到她,周醒扑上去,用力地抱紧她。
被撞得往后退了两步,险些跌倒,孟新竹一手扶墙才堪堪站稳。
感觉到对方身上炙热的温度,还有滴进领口灼伤皮肤的泪,孟新竹慌忙捧起她的脸,“暴暴你怎么了,谁欺负你。”
周醒根本顾不得自己样子有多难看,她喘气都不匀,哑着嗓告状,“是周凌。”
“她打你了?”孟新竹关上门,赶忙把她拉到床边坐下,抽了几张纸给她擦脸,“不要哭,慢慢跟我说。”
越是有人哄,越是止不住泪,胸口剧烈起伏,周醒上气不接下气,“她骂我,她骂……她说我没爹没妈,没有人爱……”
孟新竹浅浅吸气,心脏轻微浮动。
耳边啜泣声时高时低,女孩大概哭了一路,有点累了,耷拉肩膀坐着,张嘴大口喘息,眼睛红肿睁不开,皮肤下毛细血管膨胀,四处斑驳的红,万分可怜。
她手臂还挂着口袋,一只里面是电脑和书,一只是换洗的衣物和袜子。孟新竹帮她取下,挽起她的袖子,肘部的皮肤被勒出条鲜艳的痕迹。
“周凌怎么说你。”
轻轻抚摸她的手臂,孟新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刻意保持一种诡异的冷静。
其实她心潮起伏的速度加快,一重又一重扑来的,是隐秘不可言说的罪恶。
“算了。”孟新竹又听见自己说。
“她骂了我很多。”周醒手背揉揉眼睛,“特别特别多,我都、都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孟新竹轻轻“嗯”了声,“不重要了。”
“不重要吗?”
低垂着脑袋,周醒无意识地抠手指,左手大拇指关节有道细小的伤口,不知什么时候弄的,每次结痂,她总忍不住去抠,总也好不了。
孟新竹握住那根手指,周醒抬起头。
“暴暴——”她另一手随即捧起她的脸,凑近,轻吻过她湿润而滚烫的眼皮。
周醒慌乱地眨了下眼睛,睫毛扫过她的唇瓣。
“没关系,我们都是一样的。”她清甜的吐息扫拂过女孩面颊细小的绒毛,柔软的手臂拥住她。
你和我,像两只淋雨的小鸟,可以相依偎着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