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前奔跑,凉风裹挟细雨扑湿面颊,无数张陌生的脸,无数段人生与之擦肩而过,需要多幸运,多少个机缘巧合才能拥有此刻。
并肩、交握,同频迈步,体温相融。
陌生的大街,身后车流穿梭,初萌新绿的枫杨树下,周醒双手撑膝,大口喘气。
“好累!”
树下不知哪家铺子摆的象棋桌,上头小半盆没剥完的蚕豆,周醒脚尖朝前勾了张塑料凳过来,“竹子姐坐。”
长发被风撕扯得凌乱,她小口微张,脸颊泛起粉红,落座后仍是惊魂未定,手连连抚胸,警惕东张西望。
“追不上来。”周醒两手叉腰,仰脖长出一口气,“我们跑了大半条街。”
“暴暴你也太勇了。”孟新竹由衷佩服她,“出站的时候我竟然都没发现,你一直跟着她。”
天蝎座真的很记仇。
“我还以为你转性了,被故意泼水都能忍下来,原来你是憋大招。”
“本来就是!”周醒还叽叽咕咕不满,“这种人就是欠收拾,我可不是那种习惯忍气吞声的怂包。”
“你是在说我吗。”孟新竹含笑看她。
周醒窘了,埋头抖抖裤腿,“竹子姐心善。”
出门的时候没看天气,可落雨又如何,没什么大不了。
孟新竹仰脸,看逆光站在树下的周醒,头顶落了层绵白糖,觉得自己可能做错事,不时抬眼偷瞟。
“暴暴,我没有责备你的意思。”孟新竹招手,把她唤来树下。
周醒频频去扯裤子,嘟嘟囔囔说“难受”,提醒人家,是她先挨欺负的呢。
扯出张面巾纸,孟新竹抬手轻拭去她睫毛上的小雨珠,“你很厉害,很勇敢,我做不到像你这样,我很佩服你。”
“真的?”周醒将信将疑。
事后她也懊悔,太冲动了,竹子姐肯定觉得她好幼稚,二十好几还一点没个大人样儿。
“解气,痛快。”孟新竹勾起她小拇指晃晃,还像小时候那样哄她,“也只有你了,换作我,没有这样的胆量。”
“没关系,我保护你。”周醒说。
冯念给她们订了景区附近的民宿,不到二十公里,直接打车过去就行。
湿裤子贴着腿,淋雨又出汗,周醒身上哪哪都不舒服,心口却是热乎的。竹子姐说要向她学习来着。
“不用委屈自己,有什么事,我给你撑腰。”周醒双手握拳,斗志昂扬,“就算是堂姐我也不怕,她敢欺负你,我替你教训她。”
“也谈不上欺负吧。”孟新竹偏脸看向车窗外,天已经蒙蒙黑了。
“是我自己的问题,我还是不懂经营。”
“你不能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周醒不赞同道:“就拿高铁上那事来说,我们把水放桌上,小孩想喝,老太婆若好言好语来求,我们也不至于吝啬。当然,就算我们拒绝,也完全没问题。”
“你说经营家庭,家不是你一个人的家,经营也不应该是单方面付出。我去朋友家玩,人家煮饭给我吃,我肯定要帮忙洗碗擦桌,这是礼貌,有来有往才能长久。”
红绿灯,出租车司机好奇回头看,周醒瞟他一眼,他扭头继续开车。
“又不是没钱,请个阿姨帮忙又怎样……”
“暴暴。”孟新竹转过脸来看她,轻轻摇头。
周醒鼓起腮帮,给嘴巴拉上拉链,“冒犯了。”
后半程她一言不发,隔着雾气茫茫的玻璃窗,小城模糊街景持续倒退,心口温度也随之散去。
湿冷后知后觉袭来,四肢百骸细密的痛意持续上涌,汇聚成酸涩的一股冲击鼻腔。
后座窄小空间,逃无可逃,眼角余光里孟新竹低头摁手机,大概已经解除飞行模式,在回复周凌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