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十骑骏马疾驰而过,带起草叶乱飞。
“再赶一段路。”金渺催促道。他的随从们点头,前面就到了河内郡了。若是顺利,三天内就能赶到平阳郡。
金渺的内心有些焦虑,他与林夕、刘三娘等取了上党郡武乡之后,通向晋阳的道路已经完全打开,他时不时带着百余骑四处骚扰太原郡各地,带给刘渊压力并且收集敌情。最初的时候一直都在预料之中,刘渊发现得到了一个粮草严重不足的并州之后大吃一惊,急急忙忙开始组织人手种地,太原平原有水有良田,保证晋阳地区的人有饭吃总是能够做到的,意图用游击战摧毁并州仅存的农业根基的金渺立刻成了刘渊的心腹大患,几次阻止万人规模的骑兵围攻金渺,金渺唯有逃回武乡,利用地形防守。匈奴人不擅长进攻坚固的要隘,攻打了几次武乡之后就不了了之,只是死死地守住了武乡向外通行的道路,断绝金渺再次放火摧毁农田的可能。
事情到了这里可以说都在金渺的预料之内,刘渊再愚蠢也不会任由大楚摧毁他的农田的,事情的发展必然是如此。金渺对此结果已经很满意了,他烧毁的农田数量并不算多,但带来的影响是巨大的,有不少原本故土难离的并州汉人再次逃到了大楚的地盘之内,也有一些并州的门阀中人主动联系他,表示愿意成为大楚的密探。有这些成果已经足够对大楚对刘渊产生碾压了,金渺已经开始计算仅仅凭林夕与他手中的兵力是不是可以进一步杀出武乡,正正经经地在太原平原上占据一个城池。若是与白絮配合得好,很有可能不需要傻乎乎府地以守为攻,等待刘渊饿死,提前一举收复晋阳。
但事情随后的发展令金渺目瞪口呆。
那些准备愿意做大楚内应的汉人门阀忽然断了消息。
林夕和金渺都觉得不对头,大楚灭刘渊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唯一的悬疑是采取饿死还是大军进攻,并州的汉人门阀脑子有病才会在答应大楚做内应之后陡然翻脸反悔。
金渺试图派人去联系那些门阀中人,却发觉刘渊加强了对山路的封锁,到处都是陷阱和暗哨,斥候根本出不了山。
林夕和金渺都意识到刘渊可能有大动作,比如在饿死之前疯狂地进攻大楚,夺取大楚的粮食,急忙飞鸽传书给白絮,白絮同样发现了异常,很是认同林夕和金渺的担忧,计算并州的粮食库存和田亩产出,三人谁都不认为刘渊的粮食可以熬到秋天,那么刘渊在夏天就发动进攻的可能性是极其高的。白絮立刻下令深挖泥土高墙,备足粮草滚木礌石箭矢,准备血战。
平阳郡和上党郡同时进入了一级戒备之中,一条条的泥土高墙看不到边,十三岁以上的人尽数被征召入伍,整日都是操练,司州各地的粮草急急忙忙地运到平阳郡和上党郡。
去泰道人几乎疯了,胡问静从关中出发攻打羌胡杂居地需要(弩)箭,平阳郡和上党郡又需要(弩)箭,你丫以为(弩)箭是从地里长出来的吗?
去泰道人与道门中人赶赴平阳郡和上党郡,立刻建立(弩)矢工坊疯狂地制作箭矢,各地适合制作箭矢的树木被砍伐一空,整座山被砍伐得光秃秃的,唯有一些树根的情况不时可见,哪怕那些劣等得只能射三丈的(弩)矢同样疯狂的制作,供不应求,豫州扬州各地的河流和官道上到处可以看到被毛竹被运往平阳郡和上党郡。
平阳郡和上党郡已经进入了最后的战备,只等在大楚元年的夏末秋初遭受到刘渊最疯狂的进攻。
可是刘渊毫无动静,别说预料之中的疯狂进攻了,就是小规模的试探进攻都没有。
这不但没有让白絮、林夕、金渺等人放松,反而更紧张了。难道刘渊解决了粮食问题?或者刘渊金蝉脱壳也去了羌胡杂居地?或者刘渊开了挂,太原平原竟然亩产十万斤粮食?
各种猜疑让金渺惊恐,唯有严守关卡,毕竟时间多拖延一日,大楚备战就充分一日。
可是知道大楚元年彻底落下了帷幕,胡问静征伐羌胡杂居地成功的消息传来,这刘渊依然毫无动静。
难道刘渊发生了内讧,所以无力进攻大楚?这个猜疑被严守山路的匈奴士卒粉碎。若是匈奴人内讧,这些匈奴士卒不可能在这里坚守。
原本以为可以利用山道消耗刘渊的运输力量和士卒体力,没想到如今山道也成了进入并州打探消息的阻碍。
白絮用兵稳健,倒是很高兴如今与刘渊对峙,刘渊绝不可能解决粮食问题,不管为什么刘渊没有在大楚元年进攻,大楚只要坚守要隘,刘渊几乎就没有成功的可能。
但金渺却有了一个大胆的假设。只是这个假设不太能够在飞鸽传书中说清楚,他必须与白絮面谈。
所以,金渺在大楚元年二月的春风中向着平阳郡疾驰。
一个随从看着远处,笑道:“将军,到了野王城了。”金渺微笑点头,他曾经主管河内政务,回到野王算是回到了老家了。
他大声地道:“走,我们去府衙。”他记得他离开河内去上党郡的时候野王的县令是福小爱,不知道现在有没有变动。
……
半年前。
野王城内。
福小爱慢慢地从头顶取下了乌纱帽,小心地放在了案几上,心里有些恋恋不舍。她在荆州农庄奋力种地,比男人还要做得多,她在荆州农庄拿着毛竹长矛,厉声叫着“若有退缩,后排杀前排”,她在满是尸体的战场上面对胡人厉声叫着“向前!向前!直到战死!”她流汗流泪流血才有的县令的官职,今日就要全部放下吗?
县衙的一个官吏叹气道:“何必呢……”
福小爱的目光从代表了她的人生的乌纱帽上收回来,淡淡地道:“为了陛下血战,是我的愿望,如今天下太平,相夫教子也是我的愿望。”她看着其余官吏们,笑道:“祝福我吧,我有了一个如意郎君,我将会过上幸福的生活。”
一群官吏微笑着祝贺,有人心中不以为然,有人暗暗叹息,有人真心羡慕。
“听说你家郎君与你情投意合,没有仗着你是县令就要当官,是个不错的人啊。”有官吏违心地道,娶了县令就能当官是绝对不可能的,大楚朝的集体农庄都不存在的事情怎么可能在官场存在?但福小爱的丈夫除了英俊潇洒只有这么一个不贪慕权势的“优点”了,哪怕知道这个“优点”的水分比长江还要水,也只能反复拿出来说。
其余官吏也夸奖着:“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人。恭喜县令了。”
福小爱微笑着,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美好生活的期盼,又看了一眼案几上的乌纱帽,转头大步出了县衙。
县衙外,江小杰痴痴地看着福小爱,灿烂地笑着:“你来了。”
福小爱重重点头,甜蜜地笑:“我来了。”她又小心地道:“我以后再也不是县令了,你介意吗?”
江小杰将福小爱轻轻地揽入怀中,温柔地道:“我爱你并不是因为你是县令啊,把你的幸福交给我吧,我不会让你受一丝的委屈的。”
福小爱甜蜜地笑,虽然江小杰不希望她当县令,虽然她失去了奋斗了数年得来的一切,但她只觉人生圆满了。
……
三个月后。
福小爱提笔给荆州的家人写信:“……父亲的身体可好,腰病还犯吗?若是腰依然疼,可找沈芊柠求些医药,我与她有旧,她定然会答应的……”她微微叹气,家人都在荆州,距离太远了,只是在她成亲的时候见过一面,此后只能靠书信联系了,也不知道父亲一辈子种地落下的病有没有好些,虽然集体农庄有大夫,但是终究不怎么放心。她想要合上信纸,这才想起还没有写自己的事情,提起笔却不知道该怎么写,只能写道,“……我一切都好。”
福小爱看着短短的五个字,只觉这五个字真是扎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