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千拖儿带女赶牛赶羊的百姓哭喊着到了衙门前,扯着一群官员就哭诉:“李县尉,贼人又来了!”“张仓曹,你给评评啊,怎么贼人老是到我家啊,为什么不去隔壁村啊,这太不公平了!”“赵主簿,赵主簿,你跑什么,你跑了我就找不到你了吗?你说好再来贼人你赔我们的损失的!”
一群百姓娴熟的扯着千阳县的官员们哭喊,千阳县的官员们或大汗淋漓的安慰众人,或者抱头鼠窜,或紧紧的关闭了县衙的大门,一炷香之前宁静又平和的县衙门口瞬间比菜市场还要热闹。
胡问静站在拥挤的人群之中,茫然的看着身边涌过的无数百姓,以及比老鼠逃得还要快的李县尉,随手一把扯住某个百姓:“出了什么事了?”
那百姓早就发现汹涌的人潮之中像块石头一样傻乎乎的矗立着的胡问静了,带着对菜鸟的幸灾乐祸,以及火坑中又坑了一个的愉悦,大声的道:“你是外地来的?”周围找不到官员哭诉的百姓们立马围了过来,仔细的打量胡问静,一脸的看人跳入了火坑的怜悯:“从外地来的?”“唉,竟然还有人到千阳县来。”“外地人啊,真是可怜。”
这时候白痴才会说“我是新来的县令”呢,胡问静脸上瞬间浮现出孤苦无依,悲痛欲绝,流离失所的痛苦,悲声道:“我从洛阳过来投靠亲戚的,难道在关中地区,长安边上,还有贼人吗?”这句话完全不是假装,胡问静怎么都无法解在关中地区还有大规模的敢袭击城镇的贼人。关中地区四面是山,内部却是平原,埋伏在小树林中拦路抢劫的贼人自然会有,108个王八蛋贼寇这种组织却是绝对不会有,平原之内有个P的贼人的根据地,衙门都不用找官兵帮手,随便派几十个衙役四面围住小树林,分分钟就把贼人当做兔子打了。在关中平原之上,大名鼎鼎的古都长安之侧竟然遇到了敢于袭击县城的贼人,胡问静差点魔幻了。
一群百姓同情的看着胡问静,又是一个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傻鸟。
某个大妈悲凉的看着胡问静:“孩子,这里不是洛阳,这里是关中啊!”关中两个字重音,最后一个啊字拖得老长,鄙夷伤感之情满溢得胡问静一头雾水,胡某不就是因为这里是关中才迷惑的吗?
某个少女眼中带泪:“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要闯进来。”一群人用力点头,好好的洛阳不待,愣是要来关中,这不是作死吗?
某个老汉死死的拽着一头羊,仓皇的回望来处,唯恐见到了贼人,他可是真有十几头羊啊。
某个男子看着胡问静的几辆马车,很是为胡问静感到庆幸:“莫要担心,按照惯例,贼人是不会跑到县衙来的,你运气好,提前到了这里,这马车中的东西算是保住了。”一群人赞叹,胡问静是个命好的,若是路上耽误了片刻,此刻这几辆马车肯定就是贼人的了,丢了全部家当的胡问静多半只有上吊一条路了。
胡问静瞅瞅一群明显对逃难娴熟的不得了的热心百姓,说了半天竟然没有说到核心,不得不提高了嗓门:“为什么关中地区有贼人敢杀到县城?”
一群百姓郁闷的叹气,这个孩子真是不懂事啊,一点点都不知道世态炎凉。
“是胡人啊。”众人叹息,胡人抢劫乡里,又能怎么样。
胡问静一惊,八王之乱还没苗头呢,五胡就开始乱华了?
远处,有锣声传了过来。
一群百姓松了口气:“贼人走了。”三三两两的往回走。
“唉,不知道这次家里还能剩下什么。”有人叹气。
有人淡定无比:“我家值钱的都在这里。”拍拍身上的大包裹,细软都在这里,其他不值钱的东西丢了也不心疼。
有人往地上吐口水:“不心疼?上回贼人把老子的锅都抢走了,老子花钱买的新锅!”其於人也叹气,每次胡人一来,家里再怎么穷得叮当响也会丢些东西,米粮那是肯定没了,衣服被子锅碗瓢盆都不会剩下,可能就只有墙壁偷不走了。
众人四散,几个大妈扯着胡问静的手,认真的叮嘱:“现在赶紧回洛阳还来得及!”“千万不要跳进关中的火坑!”“若不是我家的田地在这里,我家早就跑了。”“唉,多可怜啊,几车的家当过不了几天就要没了。”
有女子悄悄的扯住胡问静耳语:“值钱的东西都埋在地里,土地要踩实,最好上面再种些不值钱的花花草草,那些胡人很蠢的,不懂得挖地三尺。”
众人散去,衙门外再次空荡荡的,满地的狼藉,除了胡问静只有一些来不及逃走而被缠住的官员。胡问静看着消失在街道尽头的百姓们,转头冷冷的看官员们:“这是胡人杀入关中抢掠四方了?”一直以为只有腐朽的快要完蛋的朝廷才会欺上瞒下,公文上己方兵强马壮敌方不堪一击剿灭贼人无数,实际上一溃千里丢地陷城史诗级惨败,原来刚刚经历过灭吴的大缙的内部竟然垃圾到真实战报都没有了?
一群官员诡异的看着胡问静,一言不发。
胡问静怒了,马蛋啊,这是全世界只有自己才不知道关中已经陷落了吗?厉声道:“说!关中战况如何?陷落了几个关卡?除了潼关和长安,还有哪里在朝廷手中?”
县衙的大门打开了一条缝隙,李朗瞅瞅外头已经平安,轻巧的跑了过来:“胡县令,误会啊误会!”
胡问静上下摸剑,胡某斩杀了你这个废物再和你误会!
李朗一点都不知道胡问静的杀意,犹自踮脚看着四周,没看见一个百姓,这才镇定了。“这次的胡人闹得太过分了,差点惊扰了胡县令!衙役呢?快找衙役来,带齐了家伙,跟我去找他们,什么时候不能来,偏要今天来,这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
胡问静听着这诡异的语言,摸摸额头,确定自己没有发烧,淡定的道:“来人,把本官的东西都搬到县衙去,那个什么什么县尉,还有其他所有脑袋上有帽子的,统统跟我来,今儿个不把事情说清楚,胡某血洗衙门!”
李朗怔了半天,转头看一群同僚,同僚们一脸的凄苦,没想到胡县令竟然一无所知的就跳进了大坑。
李朗仰天长叹:“胡县令啊,你被人坑了!”还以为打着两面大旗帜,背后有两座比喜马拉雅山还要高的大山的胡县令可以摆平这件事,没想到这当中出了巨大的误会。
胡问静恶狠狠的转头:“少废话,说重点!”
千阳县县衙大堂之内,胡问静高高坐在主位,一群官员无精打采,带着忧伤的看着胡问静,身处远离朝廷的小县衙就是消息不灵通啊,还以为来了靠山金大腿,没想到只是一个背黑锅的,虽然总比没有背锅侠要好了一万倍,但是比预料的差了太多,失望到了极点。
好些官员想到“大缙太尉贾充之忘年交”,“吏部尚书任恺之救命恩人”,终于发现了隐藏在巨大的靠山背后的不合,满朝文武谁不知道任恺和贾充斗了几十年了,哪有可能出现两个死对头一齐力挺的人呢。好些官员眼中寒光四射,瞬间就解了真相,多半胡问静是贾充的亲戚,所以得到了贾充的力挺,但是胡问静千不该万不该爱上了任恺的孙子,贾充和任恺自然大怒,两家有血海深仇不共戴天,怎么可能允许家族中的后代互结连?必须杀一儆百,然后很是默契的把胡问静放逐到了关中自生自灭。
众人悲凉的看着胡问静,以后让她背黑锅再也不用担心被大佬报复了。
胡问静一掌拍在案几上,还以为废了老大的心机,终于可以独自管一片地方,在即将到来的乱世之中建立根据地了,没想到还没有进入衙门就挨了一个响亮的耳光。“还不快说!”
一群官员看着盛怒的胡问静,更加确定胡问静是豪门刁蛮女了,不然不会有这种丝毫不懂人情世故不懂办公室政治的菜鸟。
李朗长长的叹气:“关中怎么可能有战事呢?蜀国和吴国都灭了,天下唯有大缙,哪里还有敌人呢?”
胡问静更加紧张了,和她预料的一样啊,可为什么就会出现了巨大的偏差,关中都会出现了胡人劫掠县城?
李朗继续长长的叹气:“唉,此事说来话长。”
胡问静冷冷的提醒:“你丫再长叹一次,再废话一句,胡某就打扁了你的嘴!”
李朗和一群官员看着暴躁的胡问静,鄙夷极了,当官也好,做人也好,讲究的是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就是敌人冲进了大门也要淡定的下棋,空气如此的清新,你何以如此的暴躁?
李朗长话短说,道:“那些胡人不是打入了关中,而是一直在进入关中啊。”他瞅了一眼胡问静,胡问静已经在卷袖子了,显然对他的文字游戏很是不满,急忙道:“自汉以来,胡人就不断南迁,从曹魏到本朝,有数次胡人大规模投靠朝廷的记录,朝廷怜悯胡人生活艰难……”
胡问静挥手,已经不想听下去了:“简单的说,那些胡人是移民迁入关中地区的?”
李朗松了口气,用力点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