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内,司马炎笑疯了,怎么都没有想到胡问静会出这么一招。他好不容易止住了笑,想要拿起茶碗喝口水,可又想到了奇书《二十四友艳行记》中的某个段落,再次放声狂笑,茶水晃荡而出,溅湿了案几。
贾充也笑着,但在皇帝面前终究有些克制。他笑着道:“老臣看到《俊潘安江东失初夜》那一段,如见潘岳就在眼前,笑得把书都撕了。”
司马炎又是大笑,胡问静的文字真是太恶心了,竟然把这些事情写的如此栩栩如生,血脉偾张,他只看文字就能如同亲眼目睹潘岳的经历。
“果然是一代污妖王!”司马炎大笑,只觉这个从谯县传来的外号一万分的贴切,污到了此等地步,称王称霸乃是众望所归。
几个太监宫女抓紧机会,飞快的收拾了被打湿的案几,又换了茶水。司马炎示意,几个太监又给贾充也送上了茶水。
贾充笑着:“胡问静言行远远超出了老夫的预料,老夫原以为她会一哭二闹三上吊的……”
司马炎点头,普通女子被污了名节,多半就投井自尽了,泼辣点的就跑到对方门前打闹,以胡问静的官家身份和脸皮,他也认为最大的可能就是跑到礼部、吏部或者刑部去哭闹,身为官员被人羞辱,而且这些人中还有平民,官府必须替她出头,然后就是一些有背景的人罚酒三杯,没背景的人被打入牢狱。
司马炎看了一眼案几,案几上有一份《辨亡论》,这份文稿是陆机的原稿,甚至有几处修改文字的痕迹。他微微一笑,陆机真是菜鸟中的菜鸟啊。
“……没想到胡问静竟然手段狠辣,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一举击溃了二十四友。”贾充继续说着,眼角同样瞄到了《辨亡论》。
司马炎点头,胡问静的手段属于杀敌一千,自伤八百,普通人怎么都想不到她会这么做。
“嘿嘿,朕终于知道污妖王的目的了。”他笑着,胡问静陡然以大缙第一个女官的身份杀入他的视野,偏偏还有些手段,他真心有些不敢用,但如今看清了胡问静的目的和抱负,以后终于可以放心使用了。
贾充附和着:“是啊,老臣以前看不透胡问静想要什么,唯恐坏了老臣的前程,如今终于不用担心了。”
司马炎斜眼扫了贾充一眼,整个朝廷文武百官无数,谁不是为了自己的前程而在做事说话?也就贾充敢在他面前说真话了。他不以为忤,反而重重的点头,老实说,他也是怕胡问静坏了司马家的前程啊。
“可是,老臣有些不明白了,胡问静将自己钉在了污妖王的位置上,难道就真的能保证她不受干扰了?”贾充问道,仅仅一个污妖王的称号可不够,污妖王可以断了司马炎乃至贾充卫瓘魏舒等朝廷大佬的念想,可不能断了另一些人的记挂,污妖王之名反而从另一个角度加剧了另一些人采取手段的可能。
司马炎听着“干扰”二字,微微一笑,贾充说话就是含蓄,他摇了摇头,道:“爱卿忘记胡问静是如何发家的了?”
贾充一脸的恍然大悟:“是了,胡问静以诛杀三个刺客而得了官职,精于格斗厮杀,想来是不怕别人用强了。”
司马炎品着茶水,心中想着,胡问静以前是靠武力维护着自己的安危,现在又有武力又有官身,所以认为完全不用担心了?他微微的摇头,小丫头就是小丫头,真是幼稚啊,世上有很多危机是拳头和官身挡不住的。他看了一眼茶水,比如在胡问静的茶水中添加一些东西,她就能靠拳头解决?胡问静再聪明机灵也只能是一个小圈子里的聪明机灵,从小河到了大海,她的那一套大半都要失效。
贾充问道:“陛下,胡问静也闹腾的差不多了,是不是该让她收敛一些?这《二十四友艳行记》终究有些不妥。”二十四友中过半是官员子弟,他们丢脸就是官员丢脸,影响颇大。
司马炎摇头,又看了一眼案几上的《辨亡论》,脸色变得严肃,道:“且由着他们闹下去,朕倒要看看还有哪些蠢货跳出来。”
贾充笑着道:“天下蠢货何其多,纵然是大名鼎鼎的二相五侯将军十余人的江东陆家也不过如此,何足患也。”
司马炎严肃的脸又露出了笑容:“陆逊英雄也,陆抗人杰也,有人言江东陆家举全家之力,奋五世之烈,终于打造出了文武全才的不世之材陆机,朕还以为遇到了敌手,不想那只是一□□佞的吹嘘,陆机竟然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废物。”
贾充也鄙夷的笑着:“江东偏僻,有几多人口,何来英雄?以老臣之见,陆机不过是一个纨绔而已,与那些喜欢鲜衣怒马,牵黄擎苍的纨绔稍有不同的是陆机是个只喜欢画画写文的纨绔罢了。”
司马炎大笑点头,不是喜欢文学,能够写出雄文就是人才的,对家族而言喜欢画画写诗词的纨绔要多少有多少。
贾充继续道:“谣传陆机曾在灭吴之战中率兵抵抗我大缙,老臣还以为遇到了一个少年英杰,不想这多半只是谣传。嘿嘿,分析魏蜀吴灭亡是他一个亡国之臣可以写的吗?吴国灭亡才多久?他写这个就没有想过会被人参一本心怀故国吗?就没有想过朝廷会认为江东陆家心存反意,必须满门抄斩吗?如此蠢货也配称江东最杰出的人才,江东之偏僻野蛮,可见一斑。”
司马炎点头,闻着茶水的清香,完全没有把陆机放在眼中,江东二陆的陆机陆云枉背着巨大的名声,其实一点点都不知道朝廷的心思。若不是他想要用比较温和的方式吸收江东的门阀,就凭这篇《辨亡论》就可以将陆家杀个干干净净了。
“朕的几个儿子还是很有些手段的。”司马炎捋须而笑,《辨亡论》只是第一个局,或者说是意料之外的局,是陆机主动送到朝廷的手中的,真正的杀机其实是辱骂胡问静。胡问静虽然年幼,虽然是个女子,虽然底子很不干净,但是胡问静是真正的朝廷命官,是陆机一个平民百姓可以辱骂的?陆机只想着骂胡问静的过去就会百无禁忌,就不想想在朝廷的眼中辱骂官员就是大忌吗?骂个小小的亭长都可以让你被跨省!
司马炎笑着:“这次若不是胡问静搅局,朕都不知道该怎么处理陆机了。”若是胡问静如常人一般去哭闹投诉告状,陆机就必须下狱。
贾充笑着点头:“陛下几个皇子都是人才,手段非凡,司马人才鼎盛,江山永固。”
司马炎听着这明显的阿谀奉承之言,心里很是受用,曹魏的几个人都是蠢货,竟然由着大臣手握兵权,结果被推翻了,他绝不会犯相同的错误,一定会让司马家的子孙掌管天下所有州府,看谁还能推翻司马家的统治。
贾充笑着:“要不要向几个皇子透露一些陛下的计划?”多年的战乱,中原人口不多,司马炎想要将江东的人口迁移到中原,填充中原的空虚,这就不能对江东门阀和百姓过度的严苛,这个大计划朝中一些大佬都是隐约猜到的,可看如今有皇子会错了意,竟然想要血洗陆家,若不好好打个招呼,内部只怕有些纷乱。
司马炎冷笑:“不用了,朕正好借此机会看清几个儿子有几分斤两,若是这么简单地道理都看不明白,朕何以重用他们?”
贾充微笑点头,心里其实对司马家的几个皇子鄙夷到了极点,皇子们跳出来给陆机挖坑,无非是几个可能,或者是皇子们以及支持皇子们的背后势力想要从江东夺取利益,或者是皇子们厌恶二陆的名声,后者是皇子们想要借剿灭二陆而立威立名,是哪一种理由都好,只证明了这些皇子们缺乏大局观,压根不看朝廷的动静,只沉迷在自己的宅斗小天地。大丈夫行事当光明磊落,何须这些阴损小技巧?身为皇子想要干掉二陆,直接表态就好了,在背后干些勾当全无皇家气魄,哪里算得上人才?
贾充鄙夷皇子之余,却很是支持司马炎继续欣赏一群废物皇子。他的女儿是太子司马衷的太子妃,若是司马炎驾崩,司马衷践祚,他的女儿就是大缙的皇后,他的外孙就是大缙的皇帝,贾家岂能不大富大贵?再想到司马衷憨厚愚蠢的被人当做白痴,他的女儿控制司马衷进而控制朝廷的可能性高达九成,这贾家是不是篡位也就在反掌之间,他当然是非常希望司马家的皇子都是废物了,司马家的皇子们越废物,贾家的未来越是不可限量。
……
王敞轻飘飘的离开了石崇家,坐在马车上都像是坐在云端之上,才华横溢的二十四友一齐向他鞠躬恳求啊,人世间有几人享受过这超级待遇?
王敞开始后悔了,刚才只顾着轻飘飘了,竟然没能在脸上挤出壮士去兮不复回的豪迈之情,实在是配不上二十四友的诚意恳请啊。若是世上有后悔药可以让他重来一遍,他一定泪洒大厅,涕泪纵横,“王某此去,纵粉身碎骨也绝不负诸位所托”,而后高歌“风萧萧兮易水寒”,大步而去。
“可惜,可惜!痛哉,痛哉!”王敞使劲的捶胸,这辈子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他懊悔的想着,又转念想该怎么与胡问静打交道,他和胡问静其实话都没有说过一句的。
马车外忽然各种吵闹声响彻云际,王敞打了个颤,掀开布帘一瞅,只见胡家门外人山人海,各种声音会聚在一起,比赶集还要热闹。
几个男子凑在一起低声的讨论着:“那石崇究竟是用了哪种姿势?我怎么看都看不明白。”有男子鄙夷着翻出书本,指着某一段道:“看这段……就是这个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