佃户们你看我,我看你,淳朴的笑容在脸上绽放:“老爷只管放心,我们一定好好干!”
胡问静看着淳朴到话都没几句,一点点都不机灵,跪下高呼兄弟福报都不会,只会憨厚的笑的农民,用力的点头。就说这些眼神老老实实规规矩矩,黝黑的皮肤上每一道皱纹都在透着老实的农民是淳朴善良的规矩人,只要她不亏待了这些佃农,佃农就不会亏待了她。
“收不回佃租?怎么可能。”胡问静笑着,今年大丰收,她又将佃租直接降低了一倍,佃农的收入从田里产出的三成提高到了六成,今年一定可以过个欢欢喜喜的团圆年。
“我以后要搬到这个附近来。”胡问静开始考虑搬家了,地主就该住在村里,住到城里算什么地主老爷,周围有一群对自己忠心耿耿的佃农,一呼百应,谁还怕了韦家。
“养几百条狗不可靠,但是可以借用村里的狗嘛。”才一两天的工夫,胡问静就发现养狗实在不靠谱,一两条狗还能吃些剩饭剩菜,七八条狗就必须特意准备狗食了,要是几百条狗且不说家里有没有地方,每天的吃食就让自己破产。
“做人要靠自己,每天努力练功,成为绝世高手比什么都强。”几次打斗给了胡问静很强的信心,虽然梦中的武功没有记得全套,但是依稀记得的部分已经很强大了,好好的练习足够她横扫谯县了。
“问竹,我们回家咯。”胡问静大声的叫,小问竹跟着几只土狗在田垄间乱跑,听见叫声,又急急忙忙的跑回来。
“姐姐,我饿了。”小问竹扑在胡问静的怀里。胡问静掏出一块糕饼,喂着她吃了,几只小奶狗喂着她们打转。
王梓晴看着胡问静,淡淡的笑,胡问静再怎么聪明机灵果决,终究对人世间不了解啊。
“吃一堑,长一智,对你是好事。”王梓晴打定了主意不透露一丝的风声,木已成舟,早说晚说都一样,让胡问静亲眼目睹真实的世界也好。
半个月后,谯县周围的庄稼尽数成熟收割了,胡问静左等右等,不见佃农找她交租。
“不是吧?”胡问静脸色大变,急急的赶了过去。
“佃租?”一群佃农坐在田埂上,看着小孩子们在田里捡着零散的麦穗。
“今年大灾,颗粒无收,哪里来的佃租。”佃农笼着袖子,憨厚的笑着。其余佃农用力点头,诚恳的道:“颗粒无收,今年没有佃租。”
胡问静目瞪口呆,人都颤抖了,一直知道穷山恶水多刁民,没想到朴实的农民竟然欺负地主老财了。
震惊之下,一道远古的记忆忽然从心灵深处冒了出来。
“你们啊,别以为地主都是周扒皮,佃农都是杨白劳。”政治经济学的教授笑着道。
“……《明清徽州土地关系研究》一书中收集到的安徽地区的地主租簿中,‘赖租、不交、赖迄’之类的批语层出不穷。在一家胡姓地主家的租簿上,写有很多类似这样的批语:‘欠二升’、‘赖三斤’、‘此佃不好,年年要少’、‘只纳这些,屡讨不交’、‘此佃狠’……”
“……有的定额9。5秤只交6。5秤,后面批一‘恶’字……”
“……黟县孙居易的租佃帐簿中随处可见‘言定补来’、‘言明年补’之类的批注,但后来大多数都没有补交,甚至还产生不少新欠。譬如某佃户租额是七勺,同治七年的账下,注明‘实收四勺零六斤,仍言定补足’,后来并未补交;到了同治八年,又欠下新帐,‘言补足’,结果还是没补交;到同治九年,反又欠下新帐三勺,‘仍欠,言定明年补足’……”
“……祁门廖姓地主家的几个老佃户,同样常年欠租不还。佃农汪福在廖家租种田地达30年以上,在他的相应租帐上面,批了一句‘奸刁之极’,另有补充:‘其田甚好,千万勿被佃人蒙惑让谷’。这位30余年的资深老佃户,勉强交足租额的次数,不过四五次而已……”
“……也就是说,无论荒年丰年,租子都不能全部交足,几乎是明清时期佃户们的共识……”
胡问静在心中回想着,当时她听课的时候是什么心情来着?忘记了,只记得满堂哄笑,没有一个同学把教授说的当真。佃农是最淳朴的,古代人更加的淳朴,周扒皮半夜鸡叫,黄世仁逼死杨白劳,抢了喜儿,什么时候听说过佃农逼死地主老爷的?这个教授一定是随口瞎说的。
王梓晴看了呆呆出神的胡问静一眼,很清楚胡问静受到了巨大的打击,故意对那几个佃农道:“胡说八道,今年怎么会是灾年,我们前些时日来过,今年明明是个丰收年!”
佃农们憨厚的笑着,一点点都没有羞愧惊讶之类的表情,道:“今年就是大灾年,你们小姑娘不懂。”挥挥手,继续懒洋洋的看着小孩子在地里捡麦穗,一副懒得理睬胡问静和王梓晴的模样。
小问竹小心的躲在胡问静的身后,这些叔叔伯伯明明在笑着,可是给人的感觉和上次完全不同,好可怕。
胡问静笑了,抓住了小问竹的手。她单纯的认为吴地主定的佃租太高,完全没深入的想为什么吴地主和谯县的其余地主会收取这么高的完全不合理的佃租,她竟然幼稚的以为佃农都是可怜人,是被佃租压迫之下的无奈抗租,想着减租减息,与佃农共同奔向美好未来。
“嘿嘿,做生意要看百年利润。”胡问静想到她教育王梓晴的言语,只觉脸都肿了。
“我上课太不认真了!”胡问静后悔极了,要是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一定好好听政治经济学,绝不打瞌睡玩手机画图画。
……“清朝人王炳燮就说,苏州地区实际收取的租米,多的也不过达到5、6成,少的才收到3、4成。苏湖足,天下熟。苏州地区田地好,灾害少,地租折扣率仍旧如此,其他地区也就可想而知……”
“……民国时张扩强曾对地租缴纳问题作过实地调查访问,结论是:“在一些地方,无论丰、歉,租子是决不会收足的,问题只是少收多少罢了。
“惯性思维害死人啊。”胡问静仰头看天,后悔的头发都要掉了。从幼稚园就开始接受教育,农民伯伯是最伟大的人,忘记了农民只是一个职业,人有好人坏人,农民同样也有好人坏人,忘记了穷山恶水多刁民,忘记了1949年之后中国人的道德思想才有大幅度提升,忘记了社会前进,道德会跟着前进,忘记了华夏古代从来不存在道德,忘记了华夏古代的农民是士农工商的第二层的阶级,并不是受压迫者,忘记了华夏古代民以食为天,江山社稷首重农桑,忘记了人心的善良是1949年后用子弹和鲜血浇灌出来的。
“原来小丑是自己。”胡问静痛心疾首,鄙视了吴地主半天,没想到自己才是最蠢的,呜呼,面子里子全没了。
“伟大的新中国。”胡问静前所未有的崇拜着建国的英烈和伟人们。
田野间,佃农们还在吵嚷着。
“这是我的田地,你种我的田地交租天经地义!而且我还给你们降低了佃租,对你们仁至义尽了。若是你们不交租,就退田。”胡问静平静的问道。
一群佃农见胡问静不依不饶,怒了,纷纷站了起来,围住了胡问静:“这是我们种的粮食,是我们一滴汗一滴泪种的粮食,凭什么要交给你?”
胡问静眼睛都没眨一下,就知道是这个答案。
“……广西博白的魏朝维,租佃田主田土,约定每年租谷十八石,却连年拖欠,总不清还,总共欠下十六石,田主让他退田,他租也不还,田也不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