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昼付钱,拖着行李往机场里走,办手续,过安检,找登机口。
事情做得很顺,许昼却觉得一直隔着一层灰雾,他不知道胸腔里出的是谁的声音,他只是机械地说嗯,谢谢。
这不是他第一次坐飞机,但是他第一次一个人坐。之前都是和文怀君一起。
文怀君陪着许昼飞去看了几个城市的古建筑,两人本来还有一串计划,但现在也不会有机会实现了。
飞机向前助跑,在轰隆声中慢慢升空,耳朵感到一丝刺痛,然后变得胀胀的,听不清声音。
许昼想起每次飞机升空前,文怀君都会给他递口香糖,一条绿箭一条黄箭。
“以后如果你自己坐飞机也要记得带口香糖。”文怀君吓唬他,“不然可能会得航空中耳炎,没准就聋了。”
许昼说着“知道啦”抽出那条黄箭,文怀君就一脸“我就知道”的样子吃剩下的那条绿箭。
“还是黄箭好吃,甜。”许昼嚼着说。
“不管绿箭黄箭,能平衡耳压的就是好箭。”文怀君笑道。
许昼没带口香糖,文怀君关于他“自己坐飞机”的假设倒是很快实现了。
他看着狭小舷窗外的北市,白茫茫的城市在慢慢缩小。
北市冬季多雪,许昼无法自控地想起第一次见到文怀君的时候就是去年的初雪,没想到分别时正好是下一年的初雪。
那些好的记忆,坏的记忆,都在雪中重叠。
飞机升到高空,许昼拉上遮光板闭目养神,脑海里不可避免地想起刚刚看到的场景,喜气洋洋的婚车,文怀君微笑的侧脸,他身边漂亮的新娘,一切都在新雪里闪闪光。
相比之下,许昼就像一只鼹鼠,从他们脚边幽暗的地道里无声溜过。
但许昼认为自己不会难受太久,毕竟从他认识文怀君到现在也不过一年的时间,而且他即将进入西国最有名的建筑学系念博士,未来的导师是许昼仰慕许久的大师。
他即将拥有新的生活。在陌生的大洋彼岸,曾经的一切都会像水一样流走。
许昼这样安慰自己。
跨国航班时间很长,经济舱又窄又小,许昼抱着毯子,在断断续续的睡梦中浮沉。
许昼梦到文怀君坐在婚车里,而自己坐在他旁边,他们都穿着帅气的黑色西装。
文怀君侧着脸问他:我们要结婚了,高兴吗?
许昼笑着点点头,又指了指车顶说,把那些玫瑰花扯了吧,太俗了。
文怀君一向有求必应,立刻叫司机停了车出去扯玫瑰花。两个人笑着把玫瑰花瓣洒满了天空,文怀君在细碎的玫瑰雨中慢慢靠近许昼,像是要吻他。
然而下一秒,文怀君的脸像飞灰一样消失在迅降落的黑夜中,玫瑰雨轰然消散。
许昼颤抖着惊醒,现飞机已经落地了。
机舱里杂乱一片,每个人脸上都堆着难以置信和惊恐,许多人围绕着同样一脸惊慌的空乘人员,大声吵嚷着什么。
许昼看到他们嘴唇开合,却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
许昼打开舷窗往外望,看到机场里停着的其他飞机,上面印刷着西文字体。
他们应该平安降落了呀。
“怎么了?”许昼开口询问坐在身边的女孩,却现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奇怪。
邻座的女孩指着机舱前面滚动播放着的一行字,焦急地解释着什么,许昼听不清。
但许昼看清了女孩指着的那行字。
“现在西国时间:2o21年12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