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后来,他又梦到很多过去的事。他梦见自己在滇南的深山里受训,和三百二十个战友一起正式宣誓加入天阍计划,从此国家人口系统里删除了他的名字,他成为一个不存在的人。他又梦见自己坐在出租车里,手机里是魔女跟他说生日快乐,玻璃窗外一束束烟花砰然绽放。
到最后,他又梦见妈妈的脸庞。她对他露出他从未见过的温柔微笑,说:
“对不起。”
好痛,好痛。就算在梦里他也在疼痛,十八年了,她对他最温柔的时候竟然是她要离开的时候。两种记忆交错在一起,像缠绕的丝线,他开始分不清,他到底是江燃,还是姜也。
乱糟糟的梦持续了不知多久,等他彻底脱离梦里泥泞的黑暗苏醒过来,便看见靳非泽笑吟吟的俊美脸庞。这家伙和他贴得极近,几乎可以感受到彼此灼热的呼吸。
姜也下意识退后了一点。
“你醒啦。”靳非泽笑眯眯的。
他靠得太近了,姜也很不舒服,微微侧过脸,嗯了一声。
靳非泽认真地端详他,忽然伸出一截红舌,舔了舔他的脸颊。
姜也一惊,退后了一大截,脊背挨上墙,“你干什么?”
“给你擦眼泪呀。”靳非泽说。
姜也摸了摸脸,皱眉道:“我没哭。”
靳非泽说:“你哭了,回来的时候哭了。”他尝了尝舌尖的味道,“你现在变得好苦,很难过么,因为你妈妈走了?”他爬上床,把姜也拥入怀中,一下一下地抚摸姜也的顶,“我们小也真可怜。别哭了,我喜欢甜的小也,不喜欢苦的小也。”
“我没有难过,”姜也把他推开,道,“我只是被姜也的情绪影响了。”
靳非泽抬起他下巴,眯着眼睛打量他,“你还是觉得你是那个人?”
“我说过,”姜也一字一句道,“你认错了人。”
靳非泽盯着他半晌,忽然一笑,“算了,你不哭就行。你一哭,我就想杀人,连山楂糕都不想吃。”他歪了歪头,神色有些困惑,“我是不是生病了?最近总是觉得胸口不舒服。所以你最好不要再哭,我好像很讨厌别人哭,万一我控制不住杀了你呢?”
“你想杀了我么?”姜也拧眉。
“不想,”靳非泽回答得很诚实,“想亲你。小也,我们接吻吧。”
姜也:“……”
姜也把他推开一点,道:“有一个问题要问你。”
“说吧,”靳非泽道,“心情好就告诉你。”
姜也盯着他的眼睛,问:“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姜若初的下落。”
“我不知道哦。”靳非泽说。
姜也莫名其妙松了一口气,他知道,姜也一直在找妈妈,靳非泽如果知道却不说,就是在欺骗姜也。没来由的,他心里不希望这种事情生。
靳非泽又道:“不过她联系过我几次,问我你的情况,我觉得她很烦,没有回复过。大人真是麻烦,既然把你交给我了,就不要再来烦我们。”
姜也心中一震,猛地抬头注视他。他一脸无辜,似乎尚不清楚姜也如此震惊的原因。
“你和她,”姜也不可置信,“一直都有联络?”
靳非泽摸着下巴,道:“算是吧。”
心中有怒火升起,几乎烧遍肺腑。姜也闭了闭眼,努力压下心头的愤怒,问:“为什么不告诉姜也?”
“离开玲珑塔之前,我和你妈妈有过约定,她不希望你得到任何关于她的讯息。”靳非泽摸摸他的顶,“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她不会告诉你她在哪儿,你永远也找不到她。小也,只有我会在你身边,最多加一个李妙妙。乖,不要再想着其他人了。”
姜也终于明白,靳非泽和姜若初一直有联络,靳非泽一直在骗人。他闭上眼,心间充满苦涩。怪不得和姜若初谈话的时候,姜若初对他的情况了若指掌。是靳非泽告诉她的,他却从未告知过姜也,任由姜也傻兮兮无头苍蝇似的寻找着姜若初。
胸中阵阵钝痛,像一口锅盖住了心头。姜也想,他不该难过,难过的应该是以前那个姜也才对。信任靳非泽的是姜也,不是他。他一方面感到苦涩,一方面又感到可笑,姜也怎么会信任靳非泽呢?这个家伙根本无法理解正常人的感情,姜也怎能对他有所期待?
可这痛苦如此真实,深入骨髓,刻骨铭心。他又一次产生了怀疑,他真的是江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