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也的手比公鸡下盘还稳,往上爬了几十米,愣是没出一点儿声。下面的人跟着他的路线行进,从无脸新娘的头顶攀过,爬上上方的岩石。下一个无脸新娘栖身的孔洞距离比较远,姜也正要松口气,余光忽然瞄到右上方一个裂口里探出了一个脑袋。
那脑袋直勾勾地盯着姜也看,姜也把手电筒举起来,现对方是李亦安。
这家伙怎么爬过来的?
不对,他看起来很不对劲。脸色惨白,嘴唇也没有血色,一双眼睛也是僵硬的。
“卧槽,是人是鬼?”张嶷要疯了,低声问,“他记恨我们,寻仇来了?”
姜也脸色沉,道:“不知道。”
李亦安那模样看起来即使不是鬼,离鬼也不远了。
最底下的靳非泽脸色也凝重了起来,他掏出手枪,瞄准李亦安。
“别别别!”张嶷让他冷静,拼命反手往背包里掏朱砂,但人附在岩壁上,取东西非常难。他小声道:“小也,你还是童子身吧?脱裤子,用童子尿浇他!”
姜也:“……”
李亦安嘴巴一张,竟咿咿呀呀唱起戏文来。他一个魁梧的大男人,嗓子捏得细细的,调子也起得极高,像黄莺扑棱棱飞上了云端。这如果是平时听,还挺赏心悦目。可这里是深不见底的无底洞上方,周遭还栖了一大堆睡觉的无脸新娘。这下不必开枪,李亦安嗓子一吊,周围所有无脸新娘都浑身一震,瞬间清醒了。李亦安唱的调子也极为耳熟,恰就是之前鬼来电里唱的《春秋调》。
电话、《春秋调》、冥婚,还有之前无脸新娘脸洞里传出的呼唤,无一不传递着同一个信息。
姜也明白了,洞神要他留下。
周围的无脸新娘一个接一个地探出身来,伸长惨白细瘦的手臂,要去够岩壁上挂着的几个人。张嶷和靳非泽都开始射击,一枪一个,新娘扑簌簌地掉下去,无底洞又深又远,连个响儿也听不见。
李亦安眼神迷蒙,痴痴地笑了起来,捏着嗓子道:“我要嫁给洞神啦!”
他蓦然飞身往外一扑,整个人如石头般坠下,正好砸中底下的姜也。李亦安人高马大,冲击力太强,岩石塞咔嗒一松,姜也的绳子脱离岩壁上的固定点,两个人一同下坠。张嶷也被砸中,三人连带而下,绳子扯落底下的岩石塞固定点,把李妙妙也拖了下去。下落时李妙妙的手在突出的岩石上撞了一下,瞬间骨折,手臂折成一个扭曲的角度。
四个人快冲坠,眼看就要把最底下的靳非泽也拖下去,靳非泽眼疾手快,抡起十字镐,一下子砸进旁边一个无脸新娘的脑壳。新娘的头骨卡住了十字镐,整个人倒悬而下,身体卡在孔洞里。她停止下滑,绳子瞬间绷紧,带住了底下下坠的四个人。
最后,李亦安掉进了无底洞,李妙妙张嶷姜也冰糖葫芦串儿似的挂在靳非泽底下。
新娘的脑壳支撑不了四个人的重量,眼看她脖子的皮肤组织断开了一条裂缝,底下四个人又往下坠了一点儿。
姜也咬牙道:“四个人太重了,我不下去,你们都会掉下去!”
靳非泽脸色阴沉,“你又要舍己为人?你以为我会感谢你么?你要是死了,我先杀张嶷,再杀李妙妙。”
张嶷哀嚎:“求你们了,能不能不带我啊!”
“江燃下去了,说不定没死。”姜也望着下方,黑漆漆的洞穴像一张向他张大的嘴,他似乎能听见那里面有洞神的呼唤。江燃在那里么?他不禁想,江燃到底什么意思,江燃的命运是什么,他的命运又是什么?
李妙妙脸色苍白,吃力地说:“不、可、以!”
靳非泽尝试用力,想要用左手扒住孔洞,但是他一使劲儿,新娘的脖子就裂得更多。他低头抓着绳子,骂张嶷:“蠢货,快找固定点!”
张嶷取出快挂,用力去够岩壁,奈何他没有靳非泽那样的爆力,怎么够也够不着,只能和李妙妙姜也一起悬在半空。张嶷额头直冒冷汗,不停说:“等等我啊,小也,你先别干傻事!”
“靳非泽,虽然你很不靠谱,但是想来想去,我只相信你。”姜也轻声说。
李妙妙黑黝黝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晶莹的泪水夺眶而出。她大喊:“不、可、以!”
“暂时帮我照顾一下妙妙。不要自杀,等我回来找你们,好不好?”
姜也仰起头,对上面的靳非泽和妙妙笑了一下。地洞里光线晦暗,他的笑容又极淡,恍若夜色里的昙花一现,灿烂片刻,瞬息而逝。靳非泽怔怔望着他,他很少笑,这是靳非泽第一次看见他的笑容。
“不好。”靳非泽的眸子里浮起腥腥血色,一字一句道,“姜也,我说,不好。”
姜也又低头看了眼那无底深洞,要跳下去,真的需要一点勇气。江燃下去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其实细细想来,最近只要靳非泽在,他就不怎么梦见江燃。夜深人静,当他做好准备回顾江燃诡谲的人生,进入梦境时,看到的却是靳非泽恶劣的笑容。